然后他将桌上的应聘要求一推:“这几天好好想一下,想好了给我答复。”
九阿哥转身正要走,却听见斯杰潘怯怯地问:“胤禟,你生气了?”
九阿哥停住脚步,他没有回过身。
“我为什么要生气?”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死板,没有起伏。
“因为我……”
斯杰潘没往下说下去。
“已经说了,你自恃太高。斯杰潘先生。我劝你把心思好好用在正途上。这些年我栽培了这么多人,门生遍天下,我扶植他们做官、发财,不是在做慈善,他们都是要给回报的,你也一样。可别让我在你这儿白费力气。”
从书房出来,九阿哥只觉胸口钝痛,四肢无力,本来还有事要去嫡福晋那边一趟,但走到花榭附近,他就走不动了。吴十七看他脸色灰白得吓人,慌忙招呼人给他端来一碗茶。
“爷,这是怎么了?”
九阿哥低头盯着黄色的茶汤,低声道:“没什么。对了老吴,斯杰潘出去赁房子的事,你多帮忙。”
“是,爷放心!”
“别找太差的,他那人抠门,家里连空调都……不,我是说,他就爱穷过日子,到时候找的房子肯定特别破。”九阿哥抬起头来,“你别真就给他赁个漏雨的破屋子。”
吴十七笑起来:“哪能呢。从这府里出去的,还能给他住破屋子?”
九阿哥点点头,又想了想,“还有,置办东西也别省,就算他说用不着,也给他买上。不然全都依着他,那屋子里就只剩条凳了。”
“是,这个奴才明白。”
“另外,使唤丫头什么的,你也替他找好,给人家的月钱也别告诉他,就说都不贵。他要不信,就把账目给他看。等他不注意了,再给下人补钱。”
吴十七无声叹了口气,这般的操心,还不如就让那家伙留在家里,多少还省些力气。
前前后后交代了一堆事,九阿哥想想,也差不多了。
自己能帮的也就这么多。
……再多的,已经帮不了了。
他抬起头,入伏的天,正午,太阳明晃晃的照着,光线白得刺目。好久没下雨了,荷塘干得厉害,荷叶有气无力地低伏着,没有风,绿得发黑的厚干叶子,一片片叠压着,像凝住的画,纹丝不动。
今年春夏特别旱,从三月开始就滴雨未落。康熙今天去了天坛祈雨,虽然胤禛他们都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老爷子又不是增雨银弹,往哪儿发射都没用。
“是你的总会是你的,不是你的,跪地苦求也没用。老天不肯给,就算你是天子又如何?”
吴十七听着这话,吓得叫起来:“爷!”
九阿哥回过神来,一笑:“换了是我,宁可旱死。”
那晚,九阿哥留在嫡福晋那儿。
他们夫妻俩的话最近都很少,就好像,寻找不到共同话题,一旦一个率先开口,就像自说自话那样滑稽。
躺下很久,九阿哥也没睡着。
天太热了,更别提还拉着帐子。他很想把帐子扯开,让空气流通一些,但又怕妻子不答应——哪有睡觉开着帐子的道理?就算再薄的纱帐,那也得拉得严严实实的。
闷热潮湿的空气,让九阿哥觉得喘息都很困难。
好久没经历这么热的夜晚了,他突然想,上一次,还是在斯杰潘那个要啥没啥的家里。
……如今再回忆当初那一切,竟恍如隔世。
有手指在轻轻碰他,他一回头,是妻子。
“爷,下雨了!”
九阿哥一下子翻身坐起!
是的,确实下雨了,豆大的雨点闷声砸在地面上,那噼里啪啦的响动他都能听见,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土腥味儿。
不久后,震天震地的大雨,席卷了宇宙间的一切。
“听说今儿个万岁爷亲自去天坛祈雨。”嫡福晋欣喜地说,“你看,果然雨来了。”
九阿哥望着帐子外面的雨幕,突然想,他爹今次走了狗/屎运。
几天后,斯杰潘找到九阿哥,说,他决定了。
九阿哥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来:“说吧,上次的那些工作,你挑中了哪一个?”
岂料,斯杰潘摇摇头:“上次你给的那些工作,我哪个都没挑中。”
九阿哥额头青筋隐约可见:“那你把我叫过来干什么!”
“虽然那些工作我没看中,但是我自己找了一份工作。”斯杰潘说着,笑眯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九阿哥。
九阿哥展开,排头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合同书。
他一眼就认出来,这幼稚的笔迹,是他的儿子弘晸的字。
再仔细一看,九阿哥气不打一处来!
原来竟是弘晸和斯杰潘签署的聘用合同!
合同里说,弘晸聘请斯杰潘做他的家庭教师,给他提供数学课程的教学,作为甲方的弘晸,将向斯杰潘提供住宿和一日三餐作为报酬。一日三餐下面还标注了,每个礼拜有三次下午茶。
合同底端,签署着弘晸那小小的,规规矩矩的名字(汉文满文都有),以及斯杰潘的名字,后面附带俄文、英文附件各一份。
“你们搞什么鬼!”九阿哥拍桌大怒,“你和一个七岁的孩子签合同?!这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斯杰潘理直气壮道,“他是你的长子,是你自己说的,弘晸在这个家里也有很大的权力。”
“他才七岁!他懂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