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圣子不解,但还是无奈地拿来笔和纸,不言道了声谢就靠坐在床上,右手提笔,左手掩在唇边忍住咳嗽,开始龙飞凤舞地写着。
约一炷香的时辰,他拿出袖中一枚玉印在信上盖了印子,便将满满一面的信折叠好,从怀里摸出一个有些发旧的明黄色荷包,将信放进去,做完这些他就满头大汗。
咬着牙,他将锦囊交给毒圣子,忍不住咳了起来,“前辈……咳咳,等我死后……咳咳,务必将,咳咳……将这个锦囊交给……交给周轶……咳咳咳咳……”
明明只是简短的一段话,他却十分吃劲地说完,说着“哇”地一口咳出了血来。
毒圣子大骇,连忙将锦囊接过,也不问为何要交给周轶,只是立即飞针扎进他心口的穴位上,“为什么你不自己交给他……那个,你也不一定会死……”这时候毒圣子有些后悔方才那么直接地说什么快死了的话。
不言却是浑浊地呼吸了几下,闻言微微勾了勾嘴角,“我的身体我最清楚……恳求前辈务必在我死后再将这个交给周轶,还有不要当着……阁主的面,永远不要告诉周轶是我——是不言转交给他的,你就说,是你无意中得到的……咳咳,不要让阁主……”
“不要让我知道是吗!”他话未落,门却突然被一脚踢开,长歌冰冷刺骨隐隐带着怒气的声音就这么突兀地响起。毒圣子和不言都是一脸讶异地看着一身白衣,黑披风的长歌,她的脸色十分难看,带着怒意和冷漠,一步一步走进来。
手一动,将毒圣子手中的锦囊吸了过,她眼神颤了颤,而后对上神情僵住的不言,一声一声道,“你想瞒着我多久?不言?不,我应该叫你黎湛?还是皇上?”
毒圣子身形一震,侧目看向浑身一僵的不言,眸中惊骇之色闪过之后就是了然的意味,他说难怪这小子身上总带着一股子不同于普通人的气息,这样一来所有事都可以解释得清了,黎湛——黎国的皇帝,高长歌的夫君,轶儿的君主。只是很难想到他一个皇帝会千里迢迢跑来钥国,乔装改扮成一个刀疤护卫,不顾性命地默默付出,这样的皇帝怎么说,也太痴情了……可以想象他方才写的遗书应该算是遗诏,轶儿是他的臣子,他这是怕黎国大乱,想着提前写好遗诏交给轶儿带回去吧……
“唉……”毒圣子一时有些无奈地叹气,他觉得这几日真的是将一辈子的气给叹完了,看了二人一眼,他咳了声,“你们好好谈,我出去守着。”
待毒圣子关上门,走到庭院中,一时之间相顾无言的二人,这才从长歌开始打破沉默。
她记得这个荷包,是她成为皇后后为他绣的第一样东西,她不善女红做得还很粗糙,没想到被他保存至今。她咽了咽,嗓子里疼得厉害,她飞快地看完信上的内容。
而后当着不言——黎湛的面将信纸撕了,她眉头紧锁,喉头滚动,冷笑道,“传位给徐赟?周轶封王?遣散后宫?将你的遗体同皇后高氏的陵墓合葬?黎湛,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长歌一声比一声洪亮,最后将一手的纸屑朝黎湛的脸上扔去。
自始至终,黎湛都是垂着头,一声不吭。
长歌冲上去,一把揭下他的人皮面具,黏得太紧,她原本气势汹汹的动作还是软了下来,手里拿着“不言”的“脸皮”,她双手撑起黎湛光洁俊美的面庞,逼迫他与自己对视,饶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她还是被这一两个月没见的脸恍惚了心神……
“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了!”长歌拽着他的袖子,一个用力不小心就将松松垮垮的xiè_yī的袖子拽了下来,那醒目的结了痂的牙印露了出来……长歌怔怔的,不由自主伸出左手,抚上那排牙印,心中触动,她给的药膏明明可以消去所有疤痕,他却在身上留下这排牙印,留下自己咬伤的印记。
长歌按住心口位置,那里,痛,同心蛊在折磨她。
忍住一阵一阵的痛意,她声音小了下去,“黎湛,你不是说会做一个好的皇帝吗?可你看看,你为了一个女人,抛弃了你的臣子你的子民,跑到这个不该来的地方,将自己弄得这不人不鬼的样子,值得吗、值得吗!”
滚烫的泪珠落在黎湛扶住床沿的手背上,更是落在黎湛的心头上,一直不肯开口的他,良久才用属于他自己的声音,轻轻回应,“值得。”
只是两个字——值得,长歌死命忍住的泪意就汹涌而至。
黎湛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抱住她,感受她滚烫的泪水打在自己肩膀上,他心中钝痛,曾经她只要眉头一锁,他就会难受,更见是何等坚强和要强的女子——她的眼泪比男人的都要珍贵,他一生很少见她哭,而不幸的是她为数不多的眼泪,都是他造成的。他曾说过要护她爱她一生,却让她忍受了诸多的委屈和折磨,就连到死,都惹她哭……这一刻,他才真的意识到,自己之于长歌,或许从来都不是幸福,从一开始,第一眼,就注定是她不幸的来源。
“别哭,长歌,别哭。”黎湛想,或许死也是一种解脱,恕罪。他死了,至少不会再给她带来伤害,他觉得自己很自私,直到现在,他还有一丝丝庆幸,庆幸她认出来他,庆幸在她心中他不论怎么改变,她都能第一个认出他。庆幸,死之前,他还可以拥抱到她。多么自私是不是?她在怀中哭,他却自欺欺人地想着,就当她在为我的即将离去难过吧。
长歌一把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