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晓这姑娘傻,却不知竟傻到入骨。本想着她一时激情落户到山谷口等上他几日或是数月,便会心灰离去。不曾想这傻姑娘守在山谷口小木屋枯等他数年。
她燃了一盏莲花灯悬在木屋门前。他孤立在半山谷四空门亦看了数年。他既怜惜又无奈。如何才能彻底斩断他们之间的纠缠,让她不再陷入执念,他却不知还应该如何做才好。
几番沉夜,天幕中不见星子。他披了僧袍望着山谷口小木屋处悬的那一点灯火,僵僵站在天亮。
偶尔山风颇大,吹灭了那丛暖光,他便悄悄下了山往莲花灯里再添些灯油。时日见长,莲花灯偶有破损,他便暗暗将灯笼带回四空门细细修补一番,再默默悬挂回去。
秋末,山谷野兽肆虐,他静静端立在木屋门口护着屋内安睡的她不被野兽侵袭,头顶悬的灯盏将他眸子照得雾气朦胧。
这年的春天连日湿热,城镇百姓纷纷染了红疹。他从谷口路过,却好几日未见她出门,连挂在栅栏院中晾晒的衣物也不曾收进屋去。
两位不停咳嗽的小僧路过,对他行礼。他感觉不妙便推开了那道木门。
简单木板**上,她烧得迷糊,嗓子咳得暗哑。面颊颈间覆着密密麻麻的红疹子。他熬了汤药并将自己的血滴入喂给她吃。
晚课授业间,他心神略有不安,自手中佛珠上窥探到她安睡在屋内的景象,这才专心为案台之下的数僧讲佛授课。
翌日清晨,他遥遥望见她出了屋门,并取了溪水浇灌院中蔬菜。她已痊愈,他唇角荡漾着安心笑意,原路返归。
年复一年,岁月更迭。深秋來至。四空门外刮过阵阵阴风。他盘坐禅房默念经文。手中佛珠一闪,不安之感猝生。捻珠一算,她有难。
木屋口的莲花灯已坠地熄灭,他猛地推开房门,果真见到一头蛇精正现了蛇头欲将熟睡中的她吞了。手中弹出一道金光打在蛇精身上。蛇精一声痛呼惊醒睡梦中的人。
她睁眼瞥见裹着一身清寒的他推门而入,自蛇精口中将她救下來,她缩在**角望着他将人头蛇身的蛇精打回原形。
他轻步靠近缩在墙角的她,她一头扑进他怀中,不曾说什么,只一味低低抽噎。他僵直着身子任由她抱着。感觉怀中的人儿抖得厉害。他终是抬手覆在她柔软的发丝上,温声细语道:“好了,日后这蛇精不会再來了,我会一直保护你。”
她将他的身子抱得紧紧的,埋在他肩窝上点点头。他轻巧拉开她,将她扶躺到**榻上,轻抚她微凉的面颊,手掌自她眼前一挥,金光闪过,她便又睡了过去。
起身清理了房内打斗的痕迹,复又走去**榻将她的棉被盖严实。望着睡梦中犹挂着泪痕的一张脸,他轻轻一叹,“明日醒來,只当这是个梦罢。”
九年时光,似昨日烟雾。她终于彻底寒了心离开。他望着她走下寺庙的石阶,清癯单薄的背影晃得他心揪。这一刻,他是感激命运的,从未如此感激过。虽是将她青春耗尽,他终是扭转了她的宿命。他希望她活着,远离伤痛远离他。只要她活着,哪怕自此再无相见,他亦是满足的。
他在小木屋栅栏院中种的蔬菜已然丰收了,小僧们将一众瓜果抬回寺庙,他独自进了屋门认真打扫一遍。屋内摆设如她离开时一样,连门口的悬得莲花灯他亦日日燃起。
他盯着她用过的铜镜,心中默默道:两年了,回了侍郎府的你应该过得很好吧,沒有什么比呆在我身边更坏了。
他从未想过他们还有再重逢之日。一道收妖圣旨将他们的命运又纠结在一起,这是意外,还是宿命。
他也从未想到离开他之后,她过得如此不好。清冷的府院惟有她一人,无人照拂。他担心若是她生了病痛怎么办。他执意留在侍郎府照顾她日常起居。他如儿时那般体贴,她却不再如儿时那般喜欢他的入微照拂。
他清理儿时他们曾一起居住的厢房,从地上拾起一只雕刻凤凰头的木梳子。木齿上覆了厚厚灰尘,她将它丢弃了。
他细细将木梳子擦洗干净,重新搁入怀中。
聪慧如他,早已知晓城中妖孽乃何人。他却迟迟未曾下手将其收服。他拖延了时日,只为了将她体内情丝复还给她。
她的一生还长,她可再寻得姻缘伴她相扶到老 。沒了情丝她已然不懂情爱,又怎能再觅得良缘。将她孤零零一人丢在这里,他是不忍的。即使他不能解她孤单伴她一生,别人也是可以的。只要她好好活着,只要她能逃过命定死劫。
天蚕神族降下的第一道白火劈到浅姑身上时,他曾输了真气替她疗伤。 浅姑疑惑不解。
他自知命定死劫非轻易更改,早已做好最坏打算。他收了真气,对着浅姑道:“贫僧倾尽毕生所有也要护她平安,若是终有一日贫僧不能再保护她了,愿浅姑好生照拂他,她从小便不会照顾自己。”
侍郎府短短相聚,以她灰飞烟灭收场。望着暗暗护了多年的她被红莲化业火烧成灰烬,他怪自己不能摆脱骤然控制他神思的法术,他亦反思他是否做错了。
或许他不该将情丝复还给她。沒了情丝,或许她会孤独终老。复得情丝,她还是未曾将他放下。终是为了救他而奔赴了这场命定的劫难。
返回悬空寺,他耗费术法探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