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看到卫飞掏出一根烟,连忙提醒了一句,“卫哥,你抽烟要当心一点,别看这屋子的书就这么随便一堆,可有很多都是老夫子家传下来的绝迹孤本。我和大同子是同年生,也是同年参加的高考,结果你们知道的,是大同子一个人考上了大学。我们这些落榜的人,即使来年再考,也是无济于事的,所以我们只能重复着镇子里老人们,当年走过的路。老夫子就是我后来的老师。”
若是依文峰镇历来的传统,沈郎确实也只能就此窝在镇中,捱到娶妻生子,然后把振兴状元镇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不过以沈郎的性格,却肯定不会甘愿这么接受,他与思月和章同祖都是那种不安分于文峰镇生活的人,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沈郎能找到老夫子这个几乎已经被文峰镇遗忘的夫子,也是属于正常范畴的。文峰镇中的每一个角落,对于沈郎来说,恐怕都不是秘密了。
“大同子是两年前考上的大学,我刚刚缠着老夫子收我做他的学生,其实老夫子当时也没同意,我也是冲着老夫子这些藏书来的。”沈郎表情又显得古怪起来,“那个时候老夫子就说过,大同子考上大学的两年内,如果文峰镇不能再接着出一位状元的话,那么镇子里便会有动乱出现,并且这动乱很有可能会从大同子身上开始……”
沈郎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卫哥,陈哥,时候不早了,你们休息一会儿吧!你们放心,老夫子既然吩咐我救你们出来了,肯定会另有安排的,也许明天一大早,我就可以把你们送出文峰镇,那也说不定,不过,卫哥,陈哥,有可能的话,你们还是见一见老夫子的好。”
沈郎已经离开,那张木台上再躺两个人也是绰绰有余,卫飞口中叼着根烟,却没有点燃,“疯子,沈郎的话似乎应该可以相信的,这位沈老夫子看来是个洞彻世情的饱学之士,能提前那么久看出文峰镇迟早会有一乱,甚至都可以预见到将从章同祖身上而起,我真有点怀疑这老夫子,是不是道门中的修行之人。”
所谓的“由专而入道”,其实本属正常。无论何事何物,一旦到了顶点的时候,都会殊途同归。万法同于宗,也归于宗,佛道医儒武,以及诸般的方术杂学,都是在修行,只不过入道的切入点不同而已。佛家修的是空无,道家修的是金丹大道,儒家则是修身养性,但最后却都会同归到,对那宇宙苍生历史演变的天道规律上来。
卫飞叹息了一声,忽然有感而发,“或者可以说,这个世上的每一个人的一生,不管他经历的是什么,贫贱富贵,悲欢荣辱,起起落落,其实都是一个修行的过程,尽管他自己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这一点,但却实际上很多道理,他们明白的比道门中人入定打坐,要深刻的多。也难怪有些人看似一生平碌,可他们的功德却是深厚无比,真正论起修行的境界和层次来,疯子,你我恐怕不见得就能比得上他们。”
陈枫惊诧的看着卫飞。却让卫飞怔了怔,难得的有些心虚,“怎么?我说错什么了么?”
“不,你没有。”陈枫摇摇头,自己也是若有所悟,“我只是想不到,你居然能悟到这一层。老子说道法自然,佛家各宗亦有无数的公案,天地万物,无不为禅,无不是道……”他跟着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沈郎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本《增广贤文》来,“昔时贤文,诲汝谆谆,集韵增广,多见多闻。”《增广贤文》中开头的几句话,跳上了心头。
卫飞也是神思飞驰,一时间诸多的心法口诀,以及各种玄奇妙奥的大道之理,流水一般的淌过心田。心中似有一点光亮,正在渐渐的明澈,模模糊糊之中,便有一个什么东西,要从那大千世界中跳将出来,仿佛只要抓住了这一点,见地、修正与心境,都会从此踏上一个全新的境界。他和陈枫都不知道,从这一刻起,两个人才算是真正的开始了“修道”。
以前的种种,陈枫虽然胸怀旗门包罗万象的心法,卫飞也是一身惊天的通灵之力,并且两个人都是以中华道门中人自居,但实际上两个人谁也没有深思过,“修道”这两个字背后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他们就连基本的修持都没有坚持下来,就算偶然会因为外界的刺激而有所感触,却不过是如同蜻蜓点水一般。
而刚才卫飞无意中的感悟,引发了两个人对“道”的体悟,这一番有感之后,两个人终于算是贴进了那虚无缥缈的“道界”,自此风吹草动,云卷云舒,人世变迁,再映入到两人心底,便都会有了自然天机的痕迹,永恒之道,无处不在,无处不存!两个人就这么一个躺着,一个卧着,慢慢的进入到了恍兮惚兮的定境之后。
阳光自窗外洒进,两个人从定中出来,睁开眼睛,却也不觉得眼中的世界有何变化和不同,只是在心境上却多了一分可以从容面对一切的淡定。中秋时分,早晚的温差较大,此时阳光射入,屋内略显发闷,一股陈旧的腐朽气味,从那些靠墙堆放的旧书中,飘了出来浮在空中。卫飞皱起眉头,忽然想起被关在西祠里,沈郎来救他们之时,他说了一半的那句话来,“疯子,你有闻到这味道了吗?先前咱们总觉得文峰镇中另有一种古怪的气息,那就是这种陈腐之气。”
陈枫有些踌躇,“文峰镇状元代出,自然是文风深厚,千年传承,然而他们却也因此着重于状元之名,原本的学风沾了功利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