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这句话,他立刻双盘在地,左手横放与小腹丹田,右手却树立在胸口,但只见一点金光,从惠宏大师的眉间跃出,长虹一般的贯入戏台之内。
这一点金光起初不见,然后突然出现在戏台之上的世界里。那一方的战场内,天空中本是乌云密布,萧杀万里,忽然之间灰蒙蒙的天空里,一点金光突地凭空出现。随后便见这一点金光暴涨开来,光芒四射,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尊金佛的模样。
这座金佛与惠宏大师的本尊一样,持着相同的手印,他高悬于半空之中,口唇开合,道道的金光,便似正午时不要钱的阳光一般,普天照射,顿时可见,下方战场里生灵,竟于此时齐刻抬头望天。
金光蔓延,如同春日来临之前的柳絮一般,漫天的洒下。战场上的双方,便在这一刻诡异停手。无论将士还是军兵,人人尽皆露出一种迷茫的神色。这是来自于佛宗大德的慈悲心意,金光似柳絮纷飞,若雪花飘舞,飘飘扬扬。
然而只是数息之间,遍地的血腥之气立刻又使得他们回复了神智,毕竟每一个人的身边都躺着几具尸体,那种悲愤到了莫名,宁愿死去的怨杀之气,再度冲天而起。厮杀不停,甚至更加的惨烈。
惠宏大师的禅颂之声不由得快速起来,道道的经文从他口中飞出,立刻便化为了一个个本源的咒文。但只见战场之上那犹如乌云一般的死灵之气,渐渐的消散,可不过片刻,随即便被下方不断死去的气息补充。
就在这时,戏台之外,盘膝而坐的惠宏大师,身上忽然响起“嗖嗖”的声音,随即两片灰色的黑影飘荡起来。卫飞伸手相接,看着手中那两片灰色的衣襟,脸色不由得一边变。此时此刻的惠宏大师。心神俱在那似真实又似虚幻的戏台战争之中。那两片灰色的衣襟,竟是惠宏大师身上僧袍的一角。
略一思索,卫飞顿时明白过来,惠宏大师的佛法无碍,修为无碍,但他却忘记了一件事情。须知,舞台之上那一方世界里。固然阴气冲天,而以惠宏大师的修为。也能超度往生,但他却忘记了,这股阴气的本源乃是下方的战场。
首先,战场上有千万人在厮杀,每一刻,每一秒,都有人不断的死去,而每一人的阵亡,便增添了一分那阴灵气息。不过即便如此。在那戏台里“眨眼间数年光阴,寸柱香千秋万代”,惠宏大师想必自有着相应的精妙境界化解。
然而最关键点,那里是战场,是战场便有杀气,千百万人杀气凝聚在一起,就又成为了煞气。这煞气乃是百千万人的精气神全力迸发而成。威力与锐杀之力,难以想象。是以,此时的惠宏大师面临着巨大的双重压力。
一方面,惠宏大师要皆力度化那些不断增长的阴灵之气,这本就是需要全神投入,自身修为毫无保留的催发而出才能完成。可另一方面。他却还要分神抵挡那战场杀气,勉强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惠宏大师的本尊终于苍白着脸色,缓缓睁开了双眼,卫道友,贫僧大约是撑不下去了,难道你还不出手么?”
卫飞苦笑着摇了摇头。下一刻他也如同惠宏大师一般,双膝一盘,坐了下来。随后只听见,那戏台之上忽然一声锣响。这一声响锣突兀之极,顿时戏台之上的二胡、琵琶与丝竹之声的节奏便乱了起来。
这节奏一乱,戏台上那分别代表了花木兰与敌对一方的几名演员登时也乱了起来。所谓“六七人百万雄兵”,戏台上那代表了百万雄兵的六七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何事,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唱演下去。
正自踌躇之间,忽然锣鼓又响,戏台上诸人各摆身姿,忽然之间全部又都愣在了当场。锣鼓响罢,丝竹方起,然而那胡琴全然不依着唱腔旋律,细细悠悠的,仿佛是有人从心底深处发出了一声黯然长叹,竟催得人直想留下泪来。
只听那胡琴声初始起,彷如有人压抑不住的低泣,偶尔几拍转折,也是高低相应,更显凄婉。片刻后琵琶声响,叮咚之间,便如雨打芭蕉,愈加显得那哭泣声使人忍不住同悲同苦。
便在此时,戏台之外的那一方幻境世界里,上方惠宏大师已经渐渐虚幻消散的金佛形象,突然间忽又清晰起来。只是他口中的经文,却也跟着起了变化。低低念诵,恍如喃喃自语中,谁也不知道他在念诵的究竟是什么经文。
然而他的声音,却是飘渺深沉,其中慈悲之情铺天盖地,毫不掩饰。一声声,一字字,自然之极,听起来便仿佛是,在某一个炊烟四起,山谷包夹下安静的小山村里,慈母呼唤着调皮的儿子,归家晚饭的呼声。
卫飞终于忍不住暗中出了一口气,知道惠宏大师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惠宏大师在那戏台的意境世界里,无法一边度化阴灵,同时还一边抵抗战场上的煞气。然而即便卫飞出手,他自己真实的修为,也只能施展出来自境界上的精神层次,实际的功力,却是不能对惠宏大师产生直接的帮助。
不过好在,惠宏大师的法力与智慧不相上下。当他感受到卫飞的感悟之后,立刻便以精深的佛法施展而出。“杀场百战死,只为一生顾”,张嘴闭口“为国捐躯”,然而实际上,有谁愿意舍弃年迈的父母,可人贴心的娇妻儿女?
因此就在惠宏大师的诵经声中,战场上厮杀的双方再次缓缓的停住了刀兵。
故乡与家园,终究都是每个人的根本,他们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