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南方已有和煦的暖风,汴京却大不相同。许是城中百姓大多都出了城,导致街道萧条,全城冷清,才让这春风带有冬日的刺骨寒冷。
杜凌带着一个白衣少年行走在没有人烟的北大街,身后远远地跟着一个身影,保持着一定距离。
“师父,贾爷爷在咱们身后跟着呢。”
“好多人。”
廖净乖巧地站在一旁,四个手指反握着杜凌的手,将掌心的暖意传给她。
杜凌连身都懒得转过去,只一味地看着街道旁紧闭的铺门。
白衣少年不吭声了,只不过也没松手。
杜凌把钥匙递给徒弟,望着门上那比秦府还厚重的灰尘,她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很是失落。她特意把此地留在最后,还以为……
师父在两年前告诉过他,闯别人家和要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师父今日或许是忘了。
廖净一直望着杜凌没有开口,每次只要用得到脑子去思考,他多半是会保持沉默的。就好比此时,他能听懂那些话,也理解话里的意思,但心里却莫名地恐慌。
何况,他这条命是少爷救下的,有何资格随意践踏?他得留着命保护好少奶奶等着少爷回来。
杜凌一边逛着荒废掉的院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着。当初若不是她看上这孩子,没准早给那群山贼当了男妾。
“净儿,师父说的不一定都对。师父知道你自己心里有个天枰,其实你是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别一味地向着师父,凡事尽量自己拿主意,做错了也不要紧,师父会给你改过的机会,任何时候都是如此。”她目光柔和地望着眼前的少年,淡淡地笑着,笑里尽是包容与宠溺。
她可没办法学到廖净这程度,今日若是换了她,最多弄根绳子扔在墙头,然后吭哧吭哧往上爬,蹭一身灰是避免不了的,只怕还未必能一次就过。
寨中兄弟原本都不放心让杜凌带着小徒弟出游,他又毛遂自荐来暗中护送,这才跟了一路。冷走没让。
“既然来了就跟着吧,别躲躲藏藏的,我还能不知道你们?这些年就算我忙着做生意,也是知道你们费尽心机在汴京找人,只怕搜寻的范围都扩大到附近几个城镇了。其实有什么必要?倘若他还活着,又怎会躲在某处等着你们去搜?”杜凌瞥了一眼贾忠,带头进了秋家大门,廖净是个懂事孩子,没有直接跟上,等贾忠进来后翻/墙出去在外头小心谨慎地落了锁,这才回到杜凌身边。
反正她手底下有几千山贼,还能护不了一个孩子不成?
都是男人扎堆的地方,因为欠缺女人也有不少人好男风。
白衣少年回头瞥了一眼,面色纠结地扯了扯杜凌的衣角,仍是选择小声地禀报。贾爷爷虽也授他武功,但他只拜了杜凌一人为师学习岐黄之术,一阵矛盾过后便在俩人中选择了站在师父这边。
“师父,侧门也关着,你想硬闯吗?”
杜凌被他这么一说倒是平静了许多,不免又笑了出来。
如果不是这么依赖师父,师父会不会丢下他不管。
“净儿,这是师父的娘家,师父有钥匙。”
这俩人因为宽袖的连接,从背后看上去倒像是一对外出踏青的小夫妇,男子清瘦挺拔,女子娇小婀娜。
杜凌看着他觉得好笑,明明是比还高的人,偏偏思想很单纯,像个孩子。他的智商似乎也不是很高,所幸对医学莫名地喜爱,又是个容易静下心来的,入门容易学得也轻松。
她当然知道这孩子不是凭房间摆设推断,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他该是从她的神情判断出来的。
只不过,杜凌此时神色沉重,贾忠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孤寂,于是叹了口气,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少奶奶,天亮了,先出城吧。”
“师父,这里有人住。”
“师父说的都对,我信。”廖净看了看唇角带笑的杜凌,也勾出一抹纯净的笑意,作势就要起跳越墙壁去。
从秦府出来后,天已大亮,街上偶尔会有几个脚步匆匆的路人。
正当杜凌望着房梁发呆时,廖净清脆的嗓音响起。她下意识地心头一震就望向他,只见他抬手指了指其中一道房门,淡然说道:“台阶是干净的,门上也没有灰。”
杜凌带着廖净又去了一趟鸿雁楼,只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没有进门的欲念,而后就直接往秋月娘的老宅去了。
许是因为心情的缘故,杜凌只草草转了一圈便出门了,走的时候仍是她先出去,廖净在里面锁上门闩,再越墙而出。
这孩子已有十八,成亲早的人家都有妻妾了,即便是晚的也收了通房丫头,早该传授他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了。
“这是……你师公的家。”
不过,她却很肯定,廖净的出现填补了心里的部分空缺。
廖净应了一声,站在墙边皱眉没动。
他知道山上许多人说他蠢说他愚,不过他从师父眼里看不到一丝嫌弃,所以他很满足。他只听师父的话,只和师父在一起,哪怕是闯别人家的门。
宋家一直没放出消息,所以她相信他还活在人世。
“少奶奶……我会惜命,不再鲁莽。”
杜凌这些年从未间断过早练,只不过再也没耍过太极拳,起初是拼凑着脑中的高中广播操凑合,到了宋易选的山头就改文绕山跑了。所以,这几年下来倒是体能剧增,走上个一天半天也未必吃不消。
这显然是一个拒绝长大和伪装幼稚的孩子。
“师父,这是谁的家?”
反正是个痴儿,就让他家少奶奶当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