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刚才确定了甘宁真实的来意之后一样,周瑜的眼神骤然明亮了起来。
若刚才他还是平静的湖水,现在则变成了微澜的江水。
能够容纳湖水与江水、细流与大川的,只有大海。
他正如大海一般深邃、好像能洞明所有世事的目光看着江四九,似乎一边惊异于她的能力,一边又怀有莫名的希冀。
江四九顿时尴尬得口干舌燥起来,她忍不住咬住了下唇,眼睛又向甘宁瞟了过去。
甘宁却仍在很热切地看着她,仿佛很希望眼前就有一架琴,好让她抚上一抚,在周瑜的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能为。
他好像在被人肯定与器重之后,也盼望着她也能被人肯定。
但江四九自己却知道自己的能耐——才练了一首开指小曲,又一年多没有摸过琴弦,让她在周瑜面前抚琴,那不是在鲁班门前卖大斧吗?
她此时也想起,周瑜好像是出了名的会操琴。
周瑜终于开口:“江小姐的琴音,一定不同凡响。”
他在犹豫,要不要请她来演一曲。
他知道眼前这女子是非同一般的,如果她真的会操琴,那么她的琴音一定绝少脂粉气,但是他看得出她的紧张。
周瑜也知道自己琴艺的名声在外,很少有人在他面前谈到琴会不紧张的。
但眼见这豪气的女儿竟然也会紧张得目光都不知道投到何处,完全忘记了刚才指责自己时的不顾一切,不觉有些好笑。
同时也觉得可惜。
因为一个人只有全身放松抚琴的时候,才能表现出全部的自己,也唯有这样,才能展现得出全部的琴艺。
人不欺琴,琴方不欺人。
看来,今日自己是无法一饱耳福了。
周瑜想到此处,看着尴尬得几乎要抓耳挠腮的江四九,十分体贴地道:“对了,今日历经一场大战,想必兴霸与江小姐一定累了罢?也怪我见到兴霸与江小姐这样的豪杰,实在怕错过和你们结交的机会,才没顾得上让你们休息。不如我们一道回去,先休整一番,再商讨你们安置的问题,如何?”
江四九的神情一下子就轻松起来。
甘宁却道:“不行。”他接着对周瑜道,“我现在手中精锐,共有一千五百人之多,此刻正在长江边上待命。船上这些健儿,与我有主属之分,但我来此投孙郎一事,却只有数人知晓。如今现在我既已欲归孙郎,那么我当在此时告知所有手下,再将我那三只大船、三十只小船移到内河安置,上面还有我多年的经营,本欲献于孙郎,但看来只有先放在此处,等到孙郎急需之时,我可先送一部分过江,其余部分,留待来日孙郎渡江之后,再一并送上,公子你看怎样?”
周瑜笑道:“兴霸,你的心意我已知晓,只是哪里用得着这般急切呢?”
甘宁摇头道:“周公子,你不明白我的心情。我此刻只恨不得立刻能上战场杀敌建功,哪里等得了这一时半刻?”
江四九插嘴道:“我也和你一起去。”
甘宁豪情大盛:“好,我们就一起去!”
周瑜道:“如此也好。那一千余人自然还归你统领,而且,你既归于孙郎,那么这封号、职务也只有等他来封,目前暂称将军,归我节制,暂时镇守此处,与苏县令同级,军营这两日就暂时扎在府衙,待来日选定良址,与对岸呼应,你看如何?”
甘宁点头道:“还是周公子思虑周切,如此我二人先去了。”
两人告辞。
路上江四九忍不住道:“为什么只安置了你,却不安排个职务给我呢?”
甘宁道:“安置了我,不就是安置了你么?”
江四九不服气地道:“可是——我又不是你的手下。”
甘宁得意地道:“但是所有人都以为,你是我的手下。这自然是因为我比你更有领袖的气质,一看我这个人,就知道我是发号施令的。”说着,他问她:
“再者说,你又不会长久地呆在这里,要职务做什么?”
江四九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是。既然你要留在这里,那我只好一个人先去兖州了。”想了想又道:“你送我那一箱珠宝,我拿了也没什么用,戴那东西又不能上阵杀敌,还累赘得要命。不如你一起拿给孙将军,他正是缺钱的时候,你给了他,他一定会更加器重你。”
甘宁沉默了一阵,没有再谈自己的事,却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江四九想了一想,回答:“应该是越快越好。反正你已经觅得良主,我看就这几天动身最好。”
甘宁大惊:“这么快?”忽觉自己的态度有些过头,定了定神才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对了,我从前一直没有问你,你去兖州……到底去做什么?”
江四九完全没有看出他心底的波动,只是觉得他的表情有点怪,一种莫名的感觉促使她装作俏皮地一笑:“不告诉你!”
她的这个举动,实在是做作得有些过了分。
说着,她一个人冲到前面去了。
甘宁无奈,只好跟上去,路上时时想要问她,但不知道怎么了,再问一次却如此地困难。
两人领着那二十余人,到了江面上,将那三艘大船、三十艘小船在苏县令所派之人的引领之下,泊在了泾水流经芜湖的码头。
甘宁留下三百人,以备大小船只日常养护维修看守的需要,其余一千余人都带到了府衙,自起营帐,将县衙后半部半围住,用饭之后,天已经快黑了,苏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