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综天命。”董姨娘僵住。
“信不信且由你,好好考虑我的话便是了。”如瑾轻轻抬起帕子,放在鼻端嗅了一下,用帕上淡淡的枯梅香气遮掩屋中萦绕的酸腐味道。
因为一连几日不曾开窗透气,董姨娘许久没有换衣梳洗了,大半时间捆在椅子上,脏得可以,整个人都有令人作呕的酸臭气味。这个屋子的桌椅箱笼比不得青州时候所用,大多以简洁为主,干净的时候尚可一观,到得此时屋里脏污了,家具便都如主人一样显出了寒酸狼狈。
如瑾素喜干净,并不想在这样的屋子里多做停留,便不再绕弯子浪费唇舌,直言道:“依着姨娘做下的事情,我要了你的命去亦不为过。但是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呢?”她抬起手,指了指几日没有擦拭过的桌面,“姨娘,你在我眼中如同这桌上薄尘,我嫌弃你的脏污,但也不想亲手去拂拭,因为怕污了自己的手。”
其实更有另一个原因。最近家中的血腥气太重了,如瑾不想再多添上一分,只要能在家里消去董姨娘这个人就是目的,而她的生死,都是微末不足道的小事。
母亲怀中正有小生命在成长呢,若是太多血腥环绕在周围,如瑾觉得小家伙会不舒服,或者,被血气浸染太过而有所损伤。未落地的孩子也是有灵识的,如瑾相信。老人们常说积福修德,如瑾知道自己的这一世不可能修什么福缘了,若要改变自己和母亲的命运,她不能不沾染血腥,不能不硬了心肠,可是这时候,起码在小小的弟弟或妹妹于母体中成长的时候,她希望能为这个小人儿积些福善。
只是这个原因,她却不用对董姨娘细说了。“姨娘若是顺了我的话自请出府,并且发誓以后再不沾染蓝家半分,我便饶了姨娘的性命,不管你对我和母亲做过什么,我都不再追究,也算是给三弟留个体面。这是我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希望姨娘能够识相。”
“哈!可笑!”董姨娘仰了头,喉咙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嗤笑声音,仿佛听见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她抬起了平日里一直低敛的细眉,也就消散了十几年如一日挂在脸上的怯懦谦恭,只用饱含怨恨的锐利的眼睛盯着如瑾,“三姑娘,你以为自己是谁,掌握生死的阎王判官么?我的性命又不在你手上,你说饶就饶,说要就要?我就不顺你的话又能如何,能要我命的是侯爷,是老太太,而他们最近都对你不满呢,姑娘若想要说服他们惩我,恐怕是难以如愿[codegeass鲁路修]黑皇子的骑士。”
“姨娘不必色厉内荏的辩驳什么了,你处境如何大家心里都明白。”如瑾道,“不妨告诉姨娘一句,庆喜能跟来京城也是我出了些力,不然像他这种最底层的奴才可没有这福分。要他来,正是防着姨娘胡乱做事。”
“你……你都知道?”董姨娘变了脸色。
一旁碧桃轻蔑地告诉她:“姑娘早就知道,一时隐忍着没发作罢了,姨娘还真当人人都蒙在鼓里?你为了发泄怒气将石竹打得遍体是伤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人顺着她的异常查出别事,韩妈妈给庆喜送了那么多银子封口,桩桩件件我们可都看在眼里。”
“石竹这个贱婢,果然吃里扒外……枉我……”
“姨娘可别冤枉人,石竹是厚道人,胆子也小,她可干不出背主的事情,就算挨打也忍着不说呢,要怪只怪你做事不隐蔽,我们姑娘又太聪明。”碧桃甩甩帕子白她一眼,“姑娘要想捏你轻而易举,今日你不听姑娘的话自己出去,日后也别想在家里头嚣张算计,咱们府里再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依着我说,就该立时让老太太惩治了你才好,留你性命真是浪费米粮。你要是不出去,哪天我一时疏忽误送了搀毒药的食水给你,也说不准。”
董姨娘脸色青白似灰粉,几次张嘴想要说反击的话,却都没有说出来。如瑾从椅上站起来,示意碧桃去开门,“姨娘自己考虑清楚,再多的话我就不说了,希望能早日听到姨娘出府的消息。”
软帘掀起的刹那,房门外露出蔷儿小露忐忑担忧的脸来,石竹倒是跟着老太太派来看守的人待在一起,没有在跟前守着。显然对于自己的主子,她是惧怕和无奈更多,关心甚少。
“姑娘走啦?您和姨娘说些什么?”蔷儿客气的笑着,探头朝内室里张望了一下,见董姨娘安然无恙才放缓了神色。
如瑾没理她,径自出去了。碧桃在后说道:“蔷儿妹妹不用担心,姑娘对姨娘仁慈着呢,不信你去问姨娘。”
如瑾主仆两个离开厢房,蔷儿和小露赶忙询问董姨娘可受了什么苦没有,老太太派来看守的婆子打发了小丫鬟去前院知会如瑾的来访。董姨娘被捆在椅子上不能动弹,但也不像先前那样挣扎扭动了,白着脸直愣愣瞅着前方虚空,任谁说话也不答,弄得人心里头发毛。
一回到屋子里,碧桃扶了如瑾坐下,一边泡茶一边忍不住问道,“姑娘不是说不能留她么,为何还要饶她的性命,奴婢想不通。董姨娘那种狠心的人真的不该再活着害人了。”
如瑾坐在椅上,随手拨弄着美人瓶里清供的花枝,思量着事情,见丫鬟问,随口道:“你不知道,有时候活着其实比死了更痛苦。”
她随口一说的话,却让碧桃愣了一下,停下手中的事凝眉细想,继而不住点头:“姑娘说的是,很多时候还真是死了清净,活着反而更艰难。对对对,就该让董姨娘活着受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