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天光太暗蒙了视线,也许是雨密风急乱了心神,也许,是这山间禅寺到处弥漫的檀香气味恍惚了人的神思……
天青色的十八股竹骨纸伞被吹打的啪啪作响,如瑾听着自己的心跳也随着雨打伞面的声音急促起来校园全能高手。远方天际划过长蛇一般的白光,有闷雷隆隆由远及近,轰然炸响在本已平静多日的心湖。
“皇……”
如瑾嗓子发紧,涩哑得厉害,两个字呐呐回转在唇舌之间,只吐出了一个含混不清的音节,后一个字,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角门外石砖砌成的山间小径上,玉冠束发的乌衣男子擎伞而立,衣袂翻飞在风里,人却站得笔直,一如几步外挺拔向天的青叶苍竹。他侧对着这边,身前跪着一人似正在回禀什么,隔得远,声音低,什么也听不到。
但也无需听到,如瑾的全副心神都被那道侧影夺去,怔在当地,整个身子都僵了。
似也被这边角门的撞击声吸引,男子转头看过来,刀削斧刻一般深邃的轮廓就转成了剑眉宽额的脸,与如瑾记忆深处蒙了尘的面容重合在一起,化作一柄利刃,重重扎在心头。
那张她此生再也不想见到的脸!
心头大震,如瑾一阵恍惚,不由拼命眨动双眼,想将几丈之外的人看得再清楚些。怎么可能,怎可能是那个人……那样尊贵的身份,怎可能出现在这里……
可……为何这样像……
如瑾拼命眨着眼睛,想透过雨丝坠成的帘幕,将前方之人看得再清楚些。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青苹发现如瑾脸色骤然转白,身子也踉跄着差点摔倒,连忙伸手扶住。
碧桃顺着如瑾的目光看出去,也发现了那雨中擎伞的男子,不由吃了一惊。那样好看英俊的人,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不过她转瞬回过神来,看看如瑾带着一丝惊惧的惨白的脸,忙匆匆跑过去将角门关了,并用门栓插牢。
朱漆斑驳的木门阻隔了视线,因此院中几人并未看清,小径上站立的男子冲着这边扯扯嘴角,露出略带嘲讽的笑容。
“这地方竟然会有外人,差点把姑娘吓坏了,这寺院也真是的,给深宅女眷备着的地方,怎么能让外头的人随便过来乱晃!”碧桃回来抱怨几句,和青苹一左一右扶了如瑾,“姑娘,进屋里歇歇去吧,打了雷,想是雨要大了呢。”
如瑾直直地看着那扇关紧的角门,脸上是惊疑不定的神色,愣了一瞬猛然从丫鬟的搀扶中挣出来,三步两步冲到门口,伸手就将那道拦门的木栓拉起。
然而拉到一半,她突然停住了,似是踌躇不定,纤细的手指紧紧捏着横木,指尖因用力而压得发白。
“姑娘!”纷乱的雨丝越发大了,只一瞬就淋湿了如瑾肩膀,两个丫鬟连忙飞步追过来,将伞遮在她头上。
不能开,不能开,怎能做出这样失态的举动。如瑾暗暗劝说着自己,想要放弃的瞬间,视线却落在两扇门中间窄窄的缝隙上……
“姑娘……这不妥罢……”青苹面色发窘地看着如瑾竟透过门缝朝外看,轻轻拽了拽她衣袖。如瑾未曾理会,只绷着脸色眯眼看。
这一看,不免失望。蜿蜒狭窄的山路中已经不见了男子踪影,空荡荡的小径似乎在无声嘲笑门内少女的莽撞。
叹口气,如瑾站直了因窥望而弯曲的身子,苦笑一声准备回头,猛然的,门外却响起一声低沉的闷笑。
“僻静山寺,隔门相窥于我,敢问姑娘意欲何为?”
不是那个人!
如瑾心中一松,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恼怒门外人骤然欺近的失礼。
这样明朗的嗓音,与那高高在上的尊贵之人完全不一样,即便是刻意去厌恶去忘记,她仍然记得那把威严的声音,从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连与女人笑谈的时候都不曾松缓过。而门外这一位,言语里带着嘲弄的戏谑,似是富贵人家的纨绔公子一样,绝不是那人能做出的姿态。
如瑾一直僵硬的身体顿时松懈下来,紧绷的神经也轻松了,因了这一松,连门外人故意的冒犯都未曾在意。
碧桃向来是不肯饶人的,听了那人言语,顿时立起了眉毛:“哪里来的狂徒!你可知冒犯了谁?还不快走开,再敢无礼给你一顿乱棍尝尝!”
男子笑笑:“襄国侯家的女眷么?端是厉害。”
“知道还不快走!”碧桃低喝。
青苹低声道:“姑娘,咱们赶紧回去吧,这人不像好人。”
如瑾点头正要走,却听门外男子一声嘲讽的笑:“人说襄国侯家一代不如一代,看来所言非虚,家里女眷出来上香都不知隔绝外人,年轻姑娘还喜欢偷窥男子。”
如瑾心中微怒,清了清嗓子冲外道:“不知襄国侯府如何得罪了阁下,得阁下这样贬斥。老太君上香不赶走外人,一是为了不扰民,二是以平常香客之心虔诚向佛,有何不妥么?敢问阁下又是何等守礼之人,能欺到女客门外说出这样的话来?”
门外人略怔了一怔,进而轻笑:“看着端方稳重,竟是这样的性子。”继而听得脚步渐远,似是走了。
如瑾看着紧闭的门扉皱了皱眉,不再停留,转身走开。
又是一个闷雷炸响,雨丝变成了大颗的雨点,噼噼啪啪从天而降,在天地间形成一道模糊的屏障。
如瑾在雨里走着,鞋袜都湿了,不过却未曾在意,只是有些懊恼的回想着方才自己过于失态的举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