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婧很想回宫去,把已经驾鹤西游的景帝的魂魄揪回來问个清楚,究竟是怎样的执念作祟,让他一定要把皇位传给她半仙印。
从头到尾,她只看到两个词,荒唐,疯狂。
严格说來,景帝并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在世人眼中,他是个儒雅的皇帝,崇尚以仁德治天下。说的好听,便是以仁德治天下,说的难听点,便是治下不严放任自流。
景帝在位二十年,在历朝历代的帝王中算是短命的,而且在这二十年中,他并沒有留下任何一件能使自己留名青史的功绩。眼下这个所谓的太平盛世,只不过是景帝由父辈手中继承得來,并未添加任何属于自己的功劳。
所以一切又绕回到了原点,这样一个皇帝,为何在晚年会作出如此疯狂的举动。溃堤千里,服毒自尽,藏匿国玺,就是为了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女儿。
仅仅是这样简单吗?如果他想做的只有这一点,那无疑可以用很多种方法达到这一目的,甚至可以更简单,更快捷。但他处心积虑,绕了这样大的一个弯子,來做这一件事,本身就疑点重重。
选择这样决绝的方式,似乎是想将殷家和穆家连根拔起,正如之前刘昭仪和萧骏一党一样。在过去的二十年中,除了刘昭仪一党根基稍弱以外,殷家和穆家无疑是朝中两大豪族之首,纵然都是外戚之嫌,也不失为国家栋梁。
景帝能够顺利登基,这两大家族功不可沒。然而,当初借助他们的力量登上皇位的天子,竟在最后选择将他们一同带下地狱!
这个世上,从來不会有沒來由的憎恨,身为天子的他选择这样的结局,背后一定有逼迫他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从前的公主萧婧或许知道,可是现在的她却不知道。虽然在这个世界待的越久,从这副身躯中能唤醒的记忆就越多,只是总有几个关键的地方隐藏在迷雾中,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來。
比如公主萧婧服毒那夜的情景,比如景帝将虎符交给她的原因,又比如关于国玺的种种……那些关键的记忆仿佛硬生生被抠去一般,只留下空荡的残缺感。
这些天來经历的事情,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女帝。虽然她知道淳于昭和夏昱现在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让她顺利登基,暂时她不会说破自己的想法,反正最终的决定权都在她手中。
借用他们的力量平定了这个乱局,登基大典前,一道禅让诏书便可以解决一切问題。
她苦笑了一下,从前看常常希望自己可以生于皇权时代,随心所欲选择自己的人生,不必像现代社会那样有诸多羁绊。如今才发觉,生于皇家,此生便与自由二字绝缘,终身都与权斗扯不开关系。
身为公主已然如此烦恼,若是做了皇帝,恐怕会面目全非地连自己都认不出來。
帝王心术,连相伴多年的枕边人都可毫不容情地算计,人生还有什么乐趣?为了选择皇位继承人,可以多年苦心经营布局,用遗诏和国玺作为诱饵,将两大家族引入毂中,这样的心机深沉,她穷尽此生也学不來。
萧婧正自沉思时,却有人恭敬地叩响了门扇,在外禀告道:“殿下,驸马和淳于将军请您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她猛然从思绪中惊醒:“淳于将军回來了?”
“启禀殿下,正是,将军眼下正在后厅等着公主。”
萧婧猛然站起身來,连披风也不及穿,便向外跑去。早上城外的探子已然飞鸽來讯,说是已在城外发现殷家的踪迹。虽然城外已经布置好了陷阱,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淳于昭已经带领部下精锐亲自前往压阵。
那是早上的事,如今也不过刚及傍晚,他回來的好快!
一念及此,萧婧已经打开了门,一只脚已跨过门槛。然而她却硬生生地收住了脚步,定睛看向前來通报的侍卫。那人脸上戴着半边白铁面具,衣饰装束俱无问題,但是却有一丝冰冷的疑问,像触手般缠绕上后颈,让她心生警惕。
门边站着的守门侍卫转头看着她,萧婧为了印证心中的疑惑,又向前走了一步,眼光却始终停留在门边的侍卫身上。
见她行动犹豫,面前那侍卫又催促道:“殿下,将军还等着您呢。”
萧婧定一定神,便随他向前走去。因为淳于昭将精锐人手全部带走的缘故,府里今天有些冷清,萧婧刻意放慢了脚步,越走下去越是心惊。
走到花园边上时,萧婧停下脚步,面上故作痛楚之色:“本公主不太舒服,你快去找驸马來。”她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借着长发的遮掩,手指一路滑下去,指尖触到了靴子内侧的匕首。
然而这一次,那侍卫并沒有恭敬地应答。他冷笑一声:“好一个韶华公主,果然疑心很重。”话音方落,他已经重重一个手刀劈在萧婧后颈上,毫无怜香惜玉之态。
萧婧眼前一黑,登时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重新睁开了眼睛,后颈犹自酸痛不已。她尚未完全清醒,又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泼下來。秋寒难御,她身上的衣衫被水浇透,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
“娘娘,她醒了。”方才用水泼她那人退了开去,恭敬地向坐在一边的女子禀告。
萧婧双手环着肩膀,只觉此情此境尤其熟悉。果不其然,借着桌子上油灯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她一眼就认出了皇后。
或许是因为不在宫里,沒有了金凤后冠和锦衣华服的衬托,又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