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婧如中了魔一般立于原地,怔怔地端着空了的托盘问仙。透过半开的门扇,她能看到端坐在桌旁的男子背影,宽大的湖色锦袍随意地裹在身上,勾勒处记忆中的背影。
她干涩的嘴唇几度开合,想要叫出那个盘旋在舌尖上的名字。这本是她今夜來这里的目的,然而在见过苏翩翩后,她虽坚定了心底的猜测,却无论如何沒有了勇气。倘若是他,她又要说什么?
方才苏翩翩出去时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少女幽会情郎,其中香艳情节自是不必去想。萧婧静静凝望了那背影片刻,正待转身离开,一直不曾回头的那人却微微侧了首,目光扫过萧婧的狼狈装扮和地上的茶壶碎片,沒有露出任何表情。
看清他容貌的瞬间,萧婧忽然就松了口气。
不是他,眼前的青年男子五官普通,一双眼睛虽尚有可取之处,但失于沒有光泽,全然不是记忆中那人的眉目凛然。
瞬间的轻松后,本已遗忘的哀伤又顺着血脉蔓延开來,萧婧匆忙低头道了个歉,然后收拾了茶壶的碎片便跑掉了。
杨一刀在半路上遇见失魂落魄的她,目光一下落到她手中的茶盘上,里面一片碎瓷上沾了血,而更多的血水,正顺着她的手腕流下來,染红了脏污的衣袖。
杨一刀一把夺去托盘,捏住她受伤的手,撕了布条正要去裹,目光落到那道伤口上,饶是镇定如他,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她手心的那道伤口异常狰狞,几乎横贯整个手掌,而翻开的皮肉间仍嵌着一块瓷片,瓷片已经变成血红。若不是因为天气寒冷血行缓慢,她这一路上不知要流下多少血,但看她木然的样子,却好似未曾感觉到疼痛一般。
杨一刀先用布条勒紧她的手腕,然后才将伤口中的瓷片拔出。因为已经扎紧了手腕处的血脉,所以血流速度并未因瓷片拔出而加快。伤口里除了瓷片,还有些泥沙灰尘,杨一刀皱了眉正要带她去找水清洗,萧婧却开了口:“有沒有酒?”
她自己拿着酒壶,将烈酒倾倒在伤口上,冲去伤口中的污物。杨一刀分明看到她太阳穴附近的血脉都因剧痛而凸了出來,嘴唇要咬出了血痕,但她偏偏沒有发出任何声音,眼眸深处似乎还晕了一抹笑意,仿佛透过眼前的情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
一壶酒倒完,她才将手伸到杨一刀面前,示意他用布条裹上。因为寒冷和疼痛,她的手一直在不自觉地抽搐,连杨一刀也不忍再看,匆忙包上伤口,便将目光投向了别处。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柔弱女子,一个被捧作掌上明珠的金枝玉叶,竟变作了仿佛刀刃加身亦不觉得痛的木头人……杨一刀忽然想起了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她的父亲是试剑斋的斋主,也是他从前的师父,在许久以前,他也曾有过一段可以被称作童年的时光的。
他的妹妹翩翩,自小便修习试剑斋的正宗剑法,每每练剑伤到自己时,她总是哭得梨花带雨,跑回來让母亲替她上药。彼时他仍年少,却仿佛一瞬间长大了,再不与她斗气打闹。因为那样的柔弱,让他情不自禁生出保护的**,哪怕他已经叛出师门,却仍然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除了血脉亲情外,还有他天生想要保护弱者的秉性,行走江湖的生涯中,他见过的女子都是翩翩那样,纵然身怀武艺,亦会为了一点小伤痛落泪。
然而,眼前的这个少女,却颠覆了他一直一來的认知。是经历过怎样的事情,才会在用烈酒清洗自己的伤口时,眼中还会蕴着笑意?
想到她是因为去送茶而受伤的,杨一刀眼中戾色大盛,忍不住问道:“是谁弄伤了你,我去杀了他!”
他的突然出声,将萧婧从沉思中惊醒,只不过短短一瞬,她眼底梦幻般的色彩便褪去了。她抱歉地笑了笑:“是我自己不小心,多谢杨大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右手,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试剑斋和朝廷中的势力有关系吗?”
杨一刀摇摇头:“我不知道,”见萧婧的神色有些忧愁,他忙补充道:“你若是想知道,我写信去问翩翩,就怕赶不及。”
这次轮到萧婧摇了摇头:“那倒不必了,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或许是人有相似,我多想了。”
听她说到“人有相似”四字,杨一刀还是反应过來:“你见到试剑斋的人了?”他虽然拙于言辞,但脑子却不笨,立刻想到所有试剑斋的人里面,萧婧只见过苏翩翩一个,当下变了脸色道:“是翩翩,她怎么会來这里?”
见他已经猜出來了,萧婧也不隐瞒,将刚才自己看到的情形简略说了说,只略去了苏翩翩异常的装束。看得出杨一刀和她一样,对这件事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毕竟江湖势力在这时出现在帝都,并不是件寻常的事。
杨一刀虽不知道内里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苏翩翩和洛家根本沒有亲戚关系。他们系出一母,其母是个孤儿,试剑斋斋主也沒有兄弟姐妹,至于苏翩翩怎么会摇身一变变成了洛家的表小姐,委实是奇怪了。
杨一刀突然反应过來:“那位洛公子是不是……”他正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夏昱的名字,萧婧却已迅速否定道:“不是,不过是背影相像罢了,我这几日沒休息好,一时走眼。”
杨一刀想了一会儿,才道:“试剑斋的弟子我都认得出來,不若我去探一探?”
萧婧本能地觉得他的提议不妥,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