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落在阏于的草原上时,新的局面已经初具端倪。
阏于王吉泰莫名其妙遇刺身亡,对阏于人來说也许是一件好事,因为吉泰登基的这数月來,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征兵,但凡年满十二的男子都被招入军中,以致于都城周围百姓家中尽皆妇孺。
阏于百姓多以放牧为生,如今家中男丁尽去,牧场上空有牛羊却无人放牧,怨声不绝于耳,如今阏于王骤然崩逝,都城中登时大乱,许多兵丁都趁机逃回家中。
阏于眼下最需要的,莫过于一位新的王,已故阏于王如今在世的兄弟,只剩下三王子忽阑和四王子赤那,赤那有北方游牧民族支持,忽阑亦有锦朝女皇王夫的身份可恃,眼看着一场争端又将掀起,朝堂内外都是人心惶惶。
就在朝中臣子各拥其主争论不休时,两位王子竟出人意料地各率部下在葛其布城会面,商定国界。
一场迫在眉睫的大战就此消弭,忽阑和赤那将阏于原本的国土一分为二,以贯穿疆域东西的玛依河为界,各据一方土地自立为王,自此,便有了南北阏于之分,两位国主本就是手足,如今更是约为兄弟之国,立誓永不征战。
近年來阏于子民饱受内乱之苦,如今得了这样的结果,自然人人额手称庆。
然而据目睹两位王子会面的人说,在座的还有一位神秘女子,两位王子走出帐篷对天盟誓时,不知哪里來的一阵大风吹去了那女子的面纱,观其形貌恰恰便是曾经出现在阏于王宫里,一举手便击毙三匹狼的“仙女”。
于是那个传说又盛行一时,崇拜神灵的阏于百姓相信,是上天不忍看阏于王室同室操戈血流大地的惨剧,于是派來仙女來拯救他们于水火中。
对于这个说法,萧婧失笑之余,只觉得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当初她一个随性而起的念头,竟为今天的事埋下了伏笔,不过这样也好,有了上天和神灵做借口,忽阑就算心中恶性未除,也断乎不敢贸然起兵。
亲眼看着他们兄弟二人歃血为盟,萧婧心口的最后一块大石也终于放下了,留在葛其布城的最后一夜,她正要睡下,门却被人轻轻叩响了。
打开门就看到了赤那,数月不见,他长得更高大了,面容也成熟许多,完全褪去了少年稚气:“你母亲还好吗?”萧婧礼貌地问候。
赤那沒有回答她的问題,只是直勾勾地瞪着她:“你到底是谁。”
“你说呢?”萧婧反问道。
“他们说,你是天上來的仙女。”赤那的语气有些困惑:“是真的吗?”
看他的样子如此认真,偏生问的问題又稚气未脱,萧婧不禁莞尔,赤那见她只是微笑不语,眼里陡然略过一丝气恼的神色,又重复了一遍:“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萧婧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良久才低低答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谁,这个世界的萧婧,既是韶华公主,又是锦朝女皇,是莫名穿越而來的灵魂借尸还魂的结果,而现在的她虽然重归旧躯,却仍然无法摆脱那个曾经的身份,更不能做回原本的自己。
事到如今,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了,仿佛有很多个身份,却又仿佛谁都不是。
沉默半晌,她才走出房门,伸出手指着繁星闪烁的天空,对跟在她身后出來的赤那笑道:“我是从那里來的,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那算什么,又怎么能告诉你呢?”
赤那仰望着星空,脸上渐渐浮出做梦一样的神情,连他的语声像是梦中的呓语一般:“果然,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觉得你和我所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听到他的话,萧婧心底有些黯然,这次她离开帝都本是秘密进行的,谁知殷恪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执意前來相送,分别时,他也说了类似的话,萧婧也像现在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
在殷恪看來,这一切都不是他能理解的吧,明明不久前还与她把臂同游两情相悦,一转眼她就嫁与旁人,从此连一个侧目都不曾给他,视若陌路。
萧婧也只能嘱咐他一句善待萧妤,也不知他是否会听得进去。
她正胡思乱想时,赤那却忽然扑过來,抱着她就地一滚,萧婧意识到危险时,只见刚才她站的地方已明晃晃钉了一把梭镖。
赤那虽然不懂武功,但见这势头便知对方不容小觑,情急之下只得同萧婧退回到屋内,他还未及插上门闩,两把明晃晃的长剑已经从门缝中穿出,赤那拿不住那门闩,只得放弃了关门的念头,拉着萧婧向窗子跑去。
他们才刚跑了两步,有人已经破窗而入,长剑毫不容情地当头劈來。
赤那将萧婧护在身后,拔出腰间弯刀当头迎上去,他虽不谙武功之道,但那一柄弯刀却是以玄铁制成,非寻常刀剑可比,更何况玄铁极重,加上他的臂力,一般的武功高手也难以正面抵挡。
赤那一刀将对手逼退,便提起萧婧的衣领将她从窗口丢出,自己也跟着纵身跃出。
然而外面的敌人比他想象中要多,一时间只看到明晃晃的剑光四面八方袭來,根本无从抵御,对方以逸待劳,他根本连反抗的机会都沒有,只能束手就死,然而耳畔忽作异响,竟似是兵器落地之声。
赤那定睛看去,只见场中不知何时竟已多了一个落魄汉子,而方才围攻他和萧婧的几人兵器尽皆落地,各自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腕哀嚎不已。
“杨大哥。”看清來人时,萧婧不由得惊呼一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