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邓宽,其实风无裳并不相熟,他位列工部,负责水利沟渠开垦修建之类,和风无裳一介女流自然不会有什么往来,又不是太子党,不拥护南门濂,所以来东宫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与风无裳更没有交流。
但使风无裳感到震惊的,是他从前的一个身份。
邓宽从前是尉迟坤手下的一员猛将,随着尉迟烈南征北战,也立下了不少功劳。但随着尉迟坤卸下大将军的盔甲回京入职,他便也被召回来封了个工部郎中的官职,只是尉迟烈在刑部,他在工部,明眼人也看得出是东飒帝有意为之将他们分开,未免尉迟烈心腹在旁,不日作乱。这个功高盖主的威胁可以想见是他心尖上的一根刺,已然防范到此等地步。
而今日秋种狩猎来了刺客,皇上和两个皇子皆受伤,东飒帝已经是勃然大怒,又让他发现抓上来的刺客居然是他防备着的那人昔日的属下,东飒帝会作何感想……只能是都往他原来的猜测上涌去。
风无裳心里有不好的念头,朝巍然立在一旁的尉迟坤看去,只见他岿然不动,神情没有些微的恐慌,只是露出些怅然惋惜遗憾来,似乎是没有料到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将领,有一天会沦为挥刀向东飒帝的刺客。风无裳是知道尉迟坤的粗犷爽朗的,更大的可能觉着是被人下了套,只怕朝里风起云涌,说话含枪携剑,言谈间便将尉迟坤给定下罪来。
她复又朝自家夫婿看去,只见南门濂面上亦没有流露出惊讶,只是叹了口气道,“可惜了。”
风无裳想了想,思考他说的可惜是哪种可惜,但是不论哪种,他也不会觉得是尉迟坤所为。
尉迟坤就好比昔日的岳飞,一片赤胆忠心精忠报国,只可惜高位皇帝向来多疑,不轻信身边忠臣铮骨,而小人谗言顺耳好取,钻进去就勾起了对往日情分的否决。
风无裳兀自叹了叹,不曾想来这亲眼见证了个实例,便听见陆黎倒抽了一口气,而东飒帝已将身边的枕木扔了过去,邓宽即便五花大绑,也能挪动身子往旁边一避,只是行动不便,到底是被扔中了右边脑袋,撞得“嘭”一声响。
“好你个邓宽,竟然敢以下犯上!”
见邓宽被擒后居然还敢躲避,东飒帝的怒气更甚,“乱臣贼子,居然还不悔改!枉朕念你功勋,封你官位,一直待你不薄,可你是如何回报朕的?居然联合了他人谋逆朕!还不速速交待来,朕好歹留你个全尸!”
“呵呵……”邓宽低笑了两声,那笑声竟有些阴森诡异,他低沉着声音道,“我若是不说呢?”
在东飒帝面前,他不再以“微臣”自称,显然是已不把他当成个主子了。
这无疑更大的激怒了东飒帝,他下令道,“来人,掌嘴!”
一侧的陆黎上前便是两个大耳光子招呼过去,丝毫不顾及同僚的情面,下手狠辣,邓宽无法躲闪,脸上映上了红印,很快肿起,嘴角流下了殷红的血液,也丝毫没有动摇他死撑着的决心,咬紧了牙关硬是连痛呼都没发出一声。
陆黎没忘记是这个人差点让自己丢了官职,甚至是要遭受生不如死的刑罚乃至丢了性命。让皇上受伤已是大罪,更遑论还有两个皇子,一个身为一国太子,一个也是皇帝宠爱的皇子。这两个都得罪不得,而邓宽居然有脸做的出来,让他当着文武百官出丑,办事不利,日后回到京华城别人怎么看他?单是现在在这里受到猜疑的目光就有些让他受不了了。
他心中更气,连带着手没有停下来,下手更是重了几倍不止,几巴掌打下去用了全部的力气,自个手心都有些痛了。
“啪啪啪啪”几声响,陆黎问道,“皇上给你几分薄面已是天大的福气,你还不从实招来!”
“呵呵……”邓宽的面颊高高肿起,笑的时候嘴里沁出更多血液,牙齿都被染红了,“怎么他给我的就是福气,那么我给他的呢,又算什么?一毛不值?”
这话不啻为大逆不道,邓宽不仅没有了自称,连对东飒帝的敬称也省去了。这是对东飒帝皇权的一个巨大挑战,东飒帝的脸色变得极为不好看起来,被当众驳了面子,邓宽此举不逆于老虎面上拔毛,也真亏他有勇气做的出来。
这人是一心求死了。
风无裳转溜着眼睛想了想,邓宽为什么要这么做?东飒帝给他的官职虽然不够高,也足以他衣食无忧,没必要还以身犯险来这一场。而且林中守卫森严,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做到,若他真要弑君,有什么样的动机?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是对东飒帝极为不满,也可以得见,毕竟他当年南征北战,为巩固东飒帝的皇权出劳出力,到头来却收获满腹猜疑,如若放在风无裳身上,她也会想宰了那人为快。
但为什么潜心忍耐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才爆发出来,难道是厚积薄发么?可又怎么只有他被抓住了?
风无裳觉得疑点颇多,这场戏,绝对不是邓宽挑大梁唱了个头彩,他只是正巧被推了出来,那么,推他出来的会是谁?
东飒帝气的嗓音抬高了好几倍,“一派胡言!朕知你有功劳,给你锦衣玉食,你却以暗杀行刺回报,要夺了朕的性命!真是狼心狗肺,还在这大放厥词!回去送到刑部大牢去,朕就看看,能不能让你……”
话说到一半,东飒帝戛然而止,他的面上露出惊异的表情,半是如遭雷击,半是恍然大悟的扭转了头朝向尉迟坤啧啧叹道,“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