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这是婉儿来报的信,王熙凤那里也得了尤二姐死的信,这回是刘姥姥之女,王狗儿之妻刘氏来报的信郝大夫家的宝贝女儿。那庄子上的人跑去告诉了王狗儿一家子,本意倒是好的,不想王狗儿听着尤二姐死了,先是唬了一跳,转而疑心着别是张华要讹诈他,就怒道:“她死她的,关我家什么事?莫不是你看着我好说话,要同张松张华那对无赖父子一块儿来讹我?我只告诉你,你想错了心!我王狗儿也不是个好欺负的。”说了就把人往外赶。
王狗儿转回来又把门关了,埋怨刘姥姥道:“都是你老人家多事,给那个小娼妇请什么郎中,偏是个庸医!这回要是张家一口咬死那尤二姐是伤心孩子没了才死的,你老人家自己交代去。”刘姥姥听了就说:“我哪里知道会有这事,要是知道,便是天皇菩萨请我,我也不管这闲事。”说了到底不安,就同王狗儿,刘氏夫妻两个关了门商议了会,倒是要去告诉琏二奶奶一声,不为别的,就是她为着托付她们照看些尤二姐,如今出了事,总要她给个主心骨才好。
商议既定,为着掩人耳目,就由刘氏进城,左右刘氏也是跟着刘姥姥去过荣国府,拜见过琏二奶奶的,也不算生人。因怕庄户上的人说话,刘氏特将小女儿青儿也带在了身边,对着外人只说是青儿快生日了,进城扯布给青儿做衣裳,出来雇了车就往城里来。到了宁荣街,来在荣国府角门外,刘氏把青儿拉在一边,细细吩咐了她几句,这才携了青儿到了角门前,先向守门的门子们道了万福,门子上看着是来过的,倒也不难为她,就问何事。刘氏堆了笑脸道:“还请几位大爷进去回禀二奶奶一声,说刘姥姥差了我来问好的。”又一指青儿道,“上回奶奶说要见见这孩子,我今儿特地带来给奶奶磕头的。”
门上把刘氏青儿两个看了看,倒也不敢推阻,就道:“你且等着。”说了进去报了信,片刻就折返了来,身后跟了个小丫鬟,十来岁年纪,梳着双丫髻,脸上红扑扑的,一双眼睛笑微微地,却是王熙凤房里的小红。
门上报进去时,王熙凤恰好从贾母房里下来,听着说是刘姥姥的女儿来了,又说什么自己上回要见刘姥姥外孙女,这回特带来请安磕头的,就知道出了事,因怕节外生枝,因叫平儿裕儿,等几个大丫鬟去带人,格外引人注目,所以就点了小红去把人过来。
刘氏谢过门上,携着青儿跟着小红进了荣国府,来在王熙凤住处,见着王熙凤也顾不得许多虚礼,先就把尤二姐身死的事回了,因道:“二姐到底是东府里头尤大奶奶的妹子,可有人去报丧了?”刘氏回道:“正是看着那二姐的小丫头去那府里报丧了,我娘同我男人才商议了也要给奶奶说一声,奶奶也要有个预备的。再者也请姑奶奶给个明示,我们也好区处。”
王熙凤这里听着尤二姐死了,心下大是痛快,只是当着人不好露出痕迹来,就把帕子掩了掩嘴角,方说:“费心。”又道,“这是你女儿青儿罢,老听你母亲说是个俊俏孩子,今儿看着果然招人喜欢。”说了就对平儿看了眼,平儿会意,走到刘氏跟前,递过一个荷包来,笑说:“这是二奶奶给青儿姑娘玩儿的。”
刘氏双手接了荷包,又推着青儿给王熙凤磕头。因巧哥认了刘姥姥做干娘的,这么一算来,青儿倒是得管着王熙凤喊外祖母的,王熙凤忙笑着止了:“即如此,我也不虚留你了。虽说是横死夭亡的不大吉利,看着左右邻舍怎么样,你们也照样儿罢,总是邻居一场,不可太薄情了,也要顾些自家,你们还有两孩子呢。”说完就命小红依旧送出去。
刘氏带着青儿到城里布庄上将就扯了两块布,又买了糖与青儿吃。看青儿吃得喜欢,就吩咐了青儿,凭谁来问都不许说今儿去了府里的话,又拿要是说了以后只带板儿出来不带她的话来吓唬,唬得青儿满口答应,刘氏这才携了青儿回家不提。
这里刘氏才走不一回,宁国府里贾珍就遣了赖升来请贾琏说是有事商议。王熙凤一听就知道八成是为了尤二姐死了,只做不知道,还故意问着赖升什么事儿。赖升哪里敢实说,王熙凤也不相强,应允了赖升待贾琏回来就叫他往宁国府走一遭儿。
贾琏回来时已到了傍晚,王熙凤领着郑雪娥,傅绿云,并丫鬟们接了,回到房中,王熙凤便斥退众人,自己奉茶来与贾琏吃,先把刘氏来报说尤二姐身死的话说了,而后才把赖升奉了贾珍的命来请他的话讲了。贾琏也是聪明人,这两件事儿凑在一处,自是明白贾珍寻他是为了尤二姐的事。这世里他同尤二姐全无纠葛,即无纠葛便无情,就不大愿意去。王熙凤在一旁察言观色,见贾琏脸上颇为勉强,就道:“我暗想着,那二姐虽是大嫂子的妹子,总是嫁了出去的,算是张家人了,珍大哥珍大嫂子是姐姐姐夫,跑不掉的干系,又干我们什么事呢?且我听着刘氏说,这二姐仿佛是自尽的,二爷,你瞧瞧,又是夭亡,又是自尽,怕不干净呢。二爷岂不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哪有自己去讨晦气的。”
贾琏听着王熙凤这句不伦不类的话就笑了,把她手一拉道:“这比喻说错了。罢了,这也很怨不得你,都是岳父不肯教你读书的缘故。你比喻虽说差了,意思却对,我也知道你是个不愿意我去搅和这事,是心疼我的意思,你只管放心,我只不辜负你这片心就是。”说了便命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