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自猜着贾珍治死了尤氏,冯姨娘又死得不明不白之后只怕贾琏再同贾珍纠缠起来日后有了不断的祸事,故此使计叫邢夫人这里发作,禁止了贾琏同贾珍往来。贾敏虽是出嫁的女儿,到底也是贾母亲女,荣国府里也有她的人,就把此事听说了。说的人且不知道内情,只说是邢夫人愚倔的性子发作,无理把二爷训了回,竟是不许二爷再往东府里去,二爷正是叫大老爷,老夫人宠惯的,虽不敢顶撞邢夫人,回来却把王熙凤埋怨了回,可怜二奶奶受了那样大的委屈,自己哭了几回,又不敢同人说,十分可怜。
贾敏是同王熙凤有着深交的,知道王熙凤同贾琏两个,外头看起来都是贾琏做主,实则是王熙凤处处引导。且邢夫人那个性子,虽是愚倔,却不是个无理取闹的,她那样发作贾琏,只怕内里大有因缘。只怕这事同王熙凤那个鬼灵精的脱不了干系。王熙凤那委屈样儿不过是哄人罢了。
贾敏又想:以王熙凤之为人,也算是玲珑八面,若不是事情十分紧要,决不能使这样破脸的招数。想那贾珍说到底还是贾氏一族的族长,他若是有个行差踏错,只怕荣国府也难全身而退,自己虽是出嫁女,也未必能不受牵连,倒是要打听仔细明白,也好早做预防。
贾敏即觉得王熙凤有事瞒她,就借口黛玉林瑾两个念着贾母,过荣国公府来走了一回。贾母同贾敏虽不若从前亲密,到底还是亲母女割舍不下,待着贾敏倒也亲亲热热。黛玉林瑾两个过来给贾母磕头请安,贾母看着黛玉出落得愈发品貌超逸,不免又起了要把黛玉宝玉表兄妹两个结亲的念头,只是碍着贾敏不肯,只得暂且搁下,愈发拿出一慈爱的模样来哄着黛玉林瑾两个。贾敏看着这样,吩咐了林瑾黛玉两个不许淘气,要听贾母的话等,就推说着要去看巧哥,从贾母处出来,带了紫烟紫霞俩个往王熙凤房里来。
王熙凤见贾敏过来,忙亲自接了进来,亲手奉了茶,因笑道:“姑妈好久没过来了,可是嫌我蠢笨,不愿教导了吗?”贾敏把王熙凤看了眼,笑道:“你若真是个蠢笨的,可也没多少人聪明了。只是未免凉薄了些。”王熙凤听说,就笑道:“姑妈说这样的话,我可是当不起。姑妈的几回指点之恩,我没齿难忘。”贾敏慢慢喝了口茶,因笑道:“罢了,罢了。我知道你嘴乖,只是我听说大嫂子忽然就发作了不许琏儿往东府里去。又传说都是你的缘故。你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最有分寸,不肯任意得罪人的。想来是琏儿委屈你了。”
王熙凤听了贾敏这下话,就抬眼把平儿顺儿等看了看,平儿,裕儿,顺儿等看着这样,带了人退了出去。王熙凤见人都去尽了方向贾敏道:“姑妈便是不问,我也是要请教姑妈一二的。”说了就把冯姨娘说的那些话儿都学了与贾敏知道,因知道贾敏为人,不能欺瞒的,就是欺瞒也欺瞒不过去,就直认了是从冯姨娘的丫鬟那里传了来的,又道,“或是冯姨娘自己有愧,这才疑心见暗鬼,只是姑妈请想,莫愁那丫头那里说的是大嫂子夜半没的,可大哥哥报丧却是白日,这里若是有什么弊端,可是大事了。我也不敢就说这里有事,只是心里担忧罢了。所以不肯叫二爷同大哥哥再走近了。姑妈,林姑父那里也要预作防范的好。”王熙凤这番话虽是语焉不详,贾敏还是听明白了,这话里意思分明是说尤氏之死贾珍脱不了干系,这事儿她不知道还罢了,知道了心上也不由着添了几分怒气,脸上就是一冷,把王熙凤看了眼,似笑非笑道:“这是我来了,才听着这话,若是我不来,只怕还听不着这样的话,你倒真是个好的。”王熙凤听说忙站了起来,向贾敏道:“姑妈教训的是,都是我想的不周到。只是姑妈是出了嫁的女儿,说句晦气的,便是我们家谋反了,朝廷问罪下来,也牵连不着姑妈的。”
贾敏听了,就冷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母族有罪,我就有脸了?不独是我,便是黛玉林瑾两个,也无有面目见人。林瑾也就罢了,日后总要靠着自己能耐出人头地的。可黛玉是个女孩子家,日后许人,就有那样一起子轻狂人,挑嫡庶,更有挑母族出身的,有罪的母族,多少人家都瞧不上的,莫非你连这个也不知道?”
王熙凤这里听着贾敏的话,脸上一点子血色也没有了,原是她看着贾珍闹出这样大的事来,只怕宁荣两府如前世那样叫朝廷查抄了,那样岂不是白白受累了。是以满心盘算着怎么从荣国府脱身出去。是以王熙凤这里就盘算这,若是到时能不叫宁国府连累了也就罢了,若是眼瞅着不能保全,只叫贾琏一封休书把她休了。好在历来规矩女子嫁妆都是随着女子本身的,这一世她堵了造大观园这样一个白烧银子的主意,又不曾帮着荣国府料理家事,是以她的嫁妆倒是纹丝未动,且叫贾琏替她买的几处庄子也颇有入息,现如今就是离了贾府也能衣食无忧。王熙凤原盘算着她先脱身出去,才能回过手来将巧哥姐儿兄妹两个搭救出去。可如今贾敏这一番话竟如同一瓢冰水从头淋到了脚。她便是能搭救了巧哥姐儿出去,这名声却是搭救不得,事到如今,竟是全无计谋。
贾敏虽同王熙凤有些交往,却也不知道她深心里竟是从未想着同荣国府休戚与共的,是以看着她脸上露出忧愁之色,便只以为是叫自己那番话讲的,到底不愿与王熙凤破脸,因此反拉了王熙凤的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