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因伤心长子贾珠之死,也就病倒了,又说瞧着赵姨娘同周姨娘两个堵心,不要她们在跟前官心计。王熙凤在贾母跟前时,正好贾母问着王夫人跟前有谁伺候,就把这话同贾母说了,贾母听了王夫人见着两个姨娘堵心这样的话,不免觉着王夫人外头虽贤良,内力到底不免吃醋,只是可怜她才死了儿子,不忍深责,就道没这样的规矩,就遣了人把赵姨娘同周姨娘两个叫来。
赵姨娘同周姨娘两个听得老太太叫了去,心上哪有不着慌的,因贾珠才没了,不敢装束,都是素净打扮,提着心从门里出来,都疑着对方做了什么是连累自己,自是不快。两个人在路遇见了,对瞧了一眼,,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各自把脸扭了开去。又怕叫对方占了先机,脚下不由得都加快了,一忽儿赵姨娘在前,一忽儿周姨娘占先,平日一炷香的路倒是没用了一半时间就到了贾母房前,两个先后站下,各自抬手理了理鬓发,又看了对方一眼,都对贾母房前的小丫鬟笑了笑,抢着说话。那穿红绫袄青绸掐牙背心的小丫鬟抿了嘴儿一笑道:“两位姨娘你们一块儿说,叫我听谁的好呢?再者老太太房前也是你们喧哗得的?可是错了规矩了的。”
赵姨娘同周姨娘叫这个小丫鬟一说,倒是都不敢再说,小丫鬟就道:“两位姨娘且站一站,待我回过老太太去。”说了自己撩起帘子进去了,不一会又转了出来:“老太太让两个姨娘进去呢。”说着就把帘子撂了起来。到了此时周姨娘同赵姨娘两个都不敢再争先,先后踏了进去,走在内室,就见贾母半依在榻上,塌下跪着个半大的丫头拿着美人捶正给她捶腿,邢夫人正坐在她下手的大椅上,王熙凤又坐在邢夫人的下手。
赵周两个过来先给贾母磕了头,又过来见过邢夫人,而后走到王熙凤身前,口上说着:“二奶奶万福。”也要行礼,王熙凤道:“罢了,罢了。”起身要让,贾母笑道:“你坐着,你谦逊是你知礼,礼不能废。”王熙凤这才坐了,就受了周姨娘同赵姨娘一礼又伸手虚扶了把,
说起实情来,贾政的姨娘比起贾赦真是少得多,除了眼前这两个,再算上从前病死的一个也不过三个。赵姨娘同周姨娘虽然都是贾府里的家生子儿,到底荣国府里年轻的丫鬟媳妇么有一百也有几十,赵姨娘在贾政身边也有几年,贾母倒也见过,周姨娘只是在贾政纳了她的那日来给贾母磕过头,而后就是站在王夫人身后,连头也不敢多抬的。这回见这俩人都跪在脚前,贾母把赵姨娘同周姨娘细细打量了一回,论起样貌来,赵姨娘生得杏脸桃腮的,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柳腰莲步的,算得是个美人儿。周姨娘相形之下倒是逊色许多,只勉强好算个秀丽端庄罢了,战战兢兢立在地下,低着头仿佛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贾母瞧毕了就向邢夫人道:“我不耐烦讲话,你替我说几句罢。”
邢夫人脸上就有些迟疑之色,她同王夫人做了十多年妯娌,如何不明白王夫人的脾气,她从来是脸上宽厚,心中计较的,自己要是真开口说了这些,叫她知道了,只怕就记到心里去了,从此倒结了怨。不由埋怨起王熙凤多嘴,她要不说,贾母如何能知道。又怪着王夫人假贤良,素日装得那样大方,还不是心里拈酸吃醋的,借着生病就发作。可是贾母发了话,她做媳妇的,也不得不从,只好不轻不重地道:“你们两个如何做人姨娘的?也是大家子的丫头,怎么一点子规矩也不懂!”
周姨娘,赵姨娘听得这句,都在贾母脚前跪了,没口子的喊冤,周姨娘素来嘴拙,倒是没说什么,赵姨娘素来是个不能吃亏的性子,一时忘情,就道:“老太太,我们不敢不敬太太,每日里都在太太房里伺候,再不敢有懈怠的,老太太不信,只问着周姨娘,还有太太房里丫头们便是。”说了又磕了个头。贾母听着赵姨娘驳嘴的话就把眉头一皱,只是她算是贾氏一族里身份最高的老太太,没个和儿子小老婆斗嘴的规矩,脸上就不大好看。王熙凤见了,知道贾母不好开口,便是邢夫人也不大好说话,只有自己能发这个话,忙道:“赵姨娘,你这样强嘴,莫非说老太太,大太太冤枉了你不成。”
赵姨娘听得这句,低头跪在地上,手上绞着帕子,倒不敢再喊。王熙凤立了起来走在赵姨娘跟前,口上说道:“如今你们太太病了,便是太太体恤你们不叫你们到跟前伺候,你们自己也该小心谨慎才是,就是进不到太太房里,也该常在太太房前走走,听着里头太太想什么,要什么,你们能搭着手的就帮一把,帮着太太房里的碧草艳丝周全了,岂不是好?你太太也喜欢,你们也尽了心。说句得罪人的话,你们都是我们家的家生子,从前也做过丫鬟的,哪里就能不会伺候人呢,分明是借着太太慈和,借机躲懒罢了。太太是个菩萨性子,不肯动怒,才说不要你们伺候。”
邢夫人听了王熙凤这话,忙道:“正是凤丫头明白道理。你们这些人最是狡猾。若是待着你们宽放些,你们就是蹬鼻子上脸再没个惧怕;若是给你们上些规矩,在你们嘴里可就是正房奶奶瞧你们不顺眼故意难为你们。你们若是有些良心,就好好想想你们琏二奶奶的话!”贾母听着这话,自是明白邢夫人在贾赦的姨娘手上吃了亏,这会子借题发挥,也由得她去说。待得她说完了,才道:“今儿就这样罢,你们回去都好生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