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他遍体生寒,一时竟忘记此刻九死一生的危险处境,瞠目喝道:“是你!?”
黑衣人的脸孔口鼻俱隐藏在黑巾之下看不清楚,但眼底的讥诮之色却是毕露无疑:“我想杀你,却何必多此一举?像今夜这般,只要一松手,你便摔下城墙,粉身碎骨血肉模糊,岂不方便。”如今是战是和的关键全身系他任臻一人,一旦他死,苻坚怒发冲冠、拓跋珪神魂俱丧,两国必将爆发决战不死不休,再无转圜之可能,他有何大仇不能得报!
忍耐了这么些年都不曾下手,等的不就是这么一刻?!
沮渠蒙逊舔了舔唇,双眼之中是一派兴奋至极的狂热,他望着眼下这个曾经熟悉的陌生人,十载流年如白驹过隙,他与他都从天潢贵胄一国之君沦为阶下之囚受制于人,凭什么任臻,不,慕容冲就比他幸福?因为他无知无觉,便可以无忧无怖?
带着点恶质的嘲弄,他俯□贴近了他,低沉地一字一句道:“是拓跋珪一刀削去了你的手指,是拓跋珪囚禁你威胁你强上你,此事在当年军中无人不晓,只可惜都叫他灭了口。”
任臻如遭电亟,不可置信地浑身一颤,沮渠蒙逊从他痛苦的神色之中得到了难以言说的快感,如猫戏鼠一般又道:“可笑你还能对着这死仇心甘情愿地张开双腿,慕容冲,你真是叫人佩服极了。”话音刚落,原本动弹不得的任臻身形丕动,左手挣开禁锢,探入腰侧,无坚不摧的左手刀猛然出鞘,向沮渠蒙逊划去!
沮渠蒙逊没料到任臻看似震痛实则一直在积蓄气力,拖延时间伺机反扑,只来得及迅速一仰头避开要害,刀锋却霎那便至,幸而力道不继,只在他的眉骨上割破一道血痕——而后左手刀脱手而出,飞旋着划过夜空,正击中城楼飞檐下挂着的一只画角,撞击间发出悠远的一声闷响。
画角本用于昏晓报警,夜半时分无故而响自然会引来守军,不远处已经渐次传来纷沓的脚步声与喝问声,沮渠蒙逊恼怒地转向翻身欲起的任臻,鹰拿雁捉之间伸出手去闪电般地朝他背心一抓一按,掌心猛地吐力,任臻立足未稳之下,被这开山辟地的一记重击扫中,身不由己地摔出城楼!
沮渠蒙逊收回手,俯视着他如折翅苍鹰一般迅速陨落的身影,心底涌上了一层悲喜莫名、复杂至极的情绪——这才是第一步!是他们逼他的!所有害了他一无所有的人都该付出代价!
“有人坠搂了!”
“快去看看!”
“速速禀告皇上!”
无数火把迅速围了过来,将这处天地照耀地有如白昼,很快便发现了“失足坠楼”的任臻,各个吓地面无人色,慌忙飞报拓跋珪。
沮渠蒙逊则一直隐身于暗处,将身上的夜行衣利落剥去,随手塞进了角落,露出了下面那身无人不惧的侯官袍服,方才从黑暗处缓步而出,冲着不远处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冷冷地勾唇一笑,便极其自然地混进了奔走的人群之中——云中城高九仞,虽然不是直落落地摔下楼去,但顺着这阶梯一路滚落,就算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了,如今期限将至,倒看看伤心绝伦的拓跋珪拿什么对苻坚交差!届时他便可坐山观虎斗,看一场绝世好戏了。
姚嵩心尖一蹙,猛地伏□去,剧烈地咳嗽起来,身边亲随立即回头询问道:“大人?”
姚嵩好容易顺了顺气,压下心头未明的抽痛不安,,一丝两气地一摆手:“我没事,继续。”
他们一行人正明火执仗、气势汹汹地在武州山道间迤逦夜行,姚嵩居首,高头大马貂裘锦衾,一张蜡黄平凡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唯有阗黑双眸之中隐隐透出几分肃杀萧索。
很快便有人报:石窟寺已到。
姚嵩这才翻身下马,披坚执锐的贺兰氏的甲兵簇拥着他逼近了这座平城第一寺,姚嵩仰起头来缓缓地打量眼前这依旧朴实的皇家寺庙,慢吞吞地举手作揖道:“谏议大夫晁汝特来拜会寸心大师。”
不一会儿寺门大开,却是一个矍瘦的少年沙弥走了出来,他双手合什,不卑不亢地唱了个佛礼,方道:“师父参禅谢客,大人可改日再来。”
姚嵩见是昙曜,便还是轻声细气地好声道:“那就当我等前来礼佛的罢。”话说的客气,脚下却是不停,带着众兵将雷厉风行地便要闯进寺中,昙曜移步一阻:“那就请各位解甲入寺,方才不玷污这佛门清静。”
姚嵩身边的一名武将当即怒了,他是鲜卑老人,跟着贺兰讷从军多年,石窟寺虽在拓跋珪的大力追奉之下形同国寺,他却并不把这些只会念经颂佛的和尚放在眼里,便在昙曜身前推搡了一把,狞色喝道:“我等是赵国公府之人,你也敢拦?”
北魏建国之初为征战天下,国制类似军事联盟,实施班赏制,每打一场胜战、下一座城池,所得财物钱帛人口牛羊皆用以重赏出力的鲜卑贵族,甚至允许他们自由扩充兵力,各部私属心中也多只认家主一人,这才使得鲜卑八部王公势力膨胀直至尾大不掉,而成为拓跋珪的心腹大患。如今八部虽废大半,但贺兰族赖于姚嵩之计不仅未损分毫,此时在群龙无首的平城甚至达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府中家将也多气焰嚣张。
昙曜被推地踉跄数步,几欲摔倒,但却依然不为所动:“佛陀莲座之前,众生法相平等。”
姚嵩看的出这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