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一愣,眉间渐渐凝出些许冷意来,眼睛狠狠剜了周瑞家的一刀,没好气道:“你说的何尝不是,只不过老太太未必肯依。否则为何千里迢迢使人去接了林姑娘来……虽然咱们家以前有些艰难,说到底也不过是不大趁手罢了,漫使银子是不能了,可荣华富贵却还是不缺的。你也是没瞧见老太太今日的脸色,我若不提上两句,倘或出了一两件不合老太太心意的事儿,老太太还当是我心生怨怼所使呢。”
周瑞家的听着王夫人把话说到这地步了,也不好再劝,只是腆着脸儿笑道:“老太太年纪大了,难免有些执拗,若说太太心生怨怼,那边儿大太太又是什么——”
听着周瑞家的提起邢芸,王夫人忽觉得奇怪,直接了打断周瑞家的话,问道:“这一日我和老太太都只顾着元春的事儿,那边大房里可有什么动静?”
周瑞家的一愣,只觉王夫人问的莫名其妙,面上却做出一副费心寻思的模样,皱眉说道:“奴婢这一天都在府里,也没听人说大房有什么事儿,想来是见着咱们大姑娘成了娘娘,心里发虚了。对了,大太太家里来人了,听说是邢家三姑娘要嫁出去了……若论起来,这邢家三姑娘的岁数也在那儿了,性情更是叫人说嘴,早先该嫁的时候不嫁,拖到如今才打发她嫁出去,没的让人看了笑话,还不若留了她在家里做个老姑娘呢。大太太……”
王夫人看了周瑞家的一眼,坐直了身子,抬手道:“你先前说有人托了你女婿,将西郊的庄子孝敬了来,那人是作什么的……”
天色尚暖,看着贾赦睡下了,邢芸径直出了门,沿着长廊略行了几步,便靠在栏杆上,拿着扇子一上一下的逗弄着珐琅缸里的鱼儿。
正值飘飘逸逸,忽而一阵丝竹管弦之声随风传来,邢芸微微蹙眉,抬眼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望。
一旁侍候的木香见了,忍不住冷笑道:“亏得月亮还没出来,眼下便这样闹腾,到了晚上还不知怎么扰人清净呢?”
邢芸摇了摇扇子,微微一笑,说道:“这点动静,就把你恨成这样了,今日这样的日子可多着呢,你若嫌烦,不如吩咐小丫头别叫你,趁清净时候,多睡一会子。”
木香听着,忍不住捏紧帕子,跺了跺脚,气恼道:“哪是我嫌烦,明明是——今日自打得了封妃的消息,那边就一刻不消停,眼下还饮酒作乐着……”
邢芸不由得扑哧一声,拿扇子掩面笑道:“那是他们的事儿,你难道不知乐极生悲的典故,现下越折腾的厉害——”
正说着,迎面见守门的婆子走来,看见邢芸倚着栏杆,忙不迭站住了,陪笑道:“太太,邢家来人给太太请安呢。”
邢芸听说,心知邢家来人,必是有事,忙命那婆子去传人进来,自个带了木香回房换衣裳。却说这邢家无甚底蕴,又因邢夫人嫁进贾府乃是高嫁,嫌弃邢家恶陋,又恐被人拿着家世与妯娌比较,自嫁进府中,便不曾回过娘家。
邢家见邢夫人如此,不知是从王善保家的口中得知,还是隐约猜测到了内情,除非必要,也无什么人肯上门来讨冷脸儿。
自从邢三姑娘上门来闹过一回,邢芸与邢夫人换了芯子,行事作风大改了,倒比以往念旧了许多,待兄弟姊妹也与以往不同,这才又走动了起来。
只是贾府门高,邢家到底记着以往,纵有话也多是托着王善保家的和费婆子这等旧人传递,似今日这般,邢家宅子的下人上门来请安还是头一遭。
这一次邢家遣来的是两个婆子,具是有几分体面,便在邢夫人爹娘跟前也得用过的老人,行事举止还算拿得出手儿。
那两个婆子随着传话的下人进了院门,见着两边弯弯曲曲的回廊,中间石子铺得甬道,心下颇不以为然,道着这国公府也就这样,地方比别家大些罢。
只是待再走近些,冷不防一簇阳光晃过,抬眼一看,却是嵌着玻璃的窗棂子反射着阳光,那窗棂皆是镂空山水人物的图案,用了玻璃细细嵌上,那两个婆子一个激灵,倒把心中的轻视收敛了起来。
还未上台阶,便有笼子的鹦哥扑腾着翅膀叫道:“有人来了?”
大红湖绉绣蕃莲纹的软帘被人揭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快步迎了出来,笑道:“怎么才来?太太等了有些时候了。”
那两个婆子听见这话,益发小心翼翼,对看了一眼,只是低头不语。
一时进了屋,只见屋子里珠灯灿烂,地上铺着细白绒毯,靠墙摆着一架玻璃围屏,却是十二扇梅花图。靠窗下摆着一张软榻,铺着湖色蜀地锦褥子,旁边的紫檀小几上摆着个白玉香炉。室中各处铺设,虽是一色淡雅,却是华美非常,叫人挪不开眼来。
邢芸另换了一身藕荷色绣花衣裳,头上戴了一支珍珠步摇,珠串长长细细的垂落在耳旁,神情悠然,顾盼生辉。
那两个冷不防一眼看见,还当自己认错了人,邢夫人在家时何曾有此番气度。直到邢芸带笑立起身来,那两个婆子才确认了几分,忙不迭上前请了安,低着头不敢抬眼。
邢芸命丫头拿了两个绣墩来,让两个婆子坐下,又笑道:“我自打进了这府里,一直想回去看看,偏还没出门,便生出好些话来,我也只得歇了心思……只是心里着实惦记着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