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解说的所谓老政务官,是吕世的第一批学生中年龄较大者,他现在正在教比他大得多的学生数学,就是如何运用简单的记账法,来管理即将赴任之地的钱粮税收。
这些学员,年龄不同,但都是在根据地近百万人中选拔出来的,其中有孩子,有年轻人,也有垂垂老人,他们都是识字的一群,正在接受根据地政策的培训。
根据地发展过快,这是大家乐于见到的,但是,也是一件让大家头疼的事情,毕竟,一个地方好占领,那是铁血兄弟们战果。
但是,占领了,不等于就真的消化了,武打天下文治国,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而根据地却真正缺的是文人,尤其是懂得理解吕世治国方略的文人。
几千年,在娘胎里便被儒家教育了的士子,原本圣人的六艺,已经被断章取义的只剩下禁锢思想的经义研究,而摒弃了其他精髓,现在的士子,他们的理想,不过是做一个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书呆子,他们对诗词歌赋,对引经据典驾轻就熟,但真的对其他治国救国的六艺,尤其是算数,律法,还有水利农业却是一窍不通,主要是不屑一顾。要不也不会每个县令的身边,都要雇请一批专职师爷。
其实,真的很难想象,让一个只会诗词歌赋,而对一地人口钱粮一窍不通的家伙去管理一地,那不是被师爷胥吏上下其手糊弄,就是被地方士绅欺瞒包围架空,这样的官僚,怎么能用?
但是,现在,即便是那些引经据典侃侃空谈的文士,即便是吕世自己想招揽也是招揽不来的,他们被儒家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理念侵蚀的完全忘我,他们在骨子里的忠君思想,已经完全忘记了这句话后面的两个字——爱国。
他们虽然吃着根据地的粮食,耕作着根据地分配给他们的土地,但他们在明里暗里,依旧对闯军大骂不止,因为,闯军无论如何,都是与那个所谓正统的皇帝作对的贼。
看着一个个大义凛然的家伙,有时候吕世也很鄙夷,既然如此铁骨铮铮,为什么不学伯夷叔齐,遁入首阳山不吃周粟?首阳山,离着这里并不远啊,吕世有时候都恶趣味的想,如果真的有这样的铁骨文士,那自己是不是该三请四请,好好做把秀,也在历史上留段佳话?
可惜,这样的机会一直没有,至少现在没有,这有时候很让吕世失望。
既然没有伯夷叔齐,那就要好好的听根据地政府的召唤。
好了,既然你还吃周粟,那我就用周粟收买你,其实,吕世最坚信一句话,你不为我所用,是因为我给你的还不够,只要我给的足够,你一定听我的。
于是,在根据地人才最紧张的时候,陈策与三叔也不再吝惜,拿出相当诱人的好处,让现在坐在大太阳底下的文人加入到了贼船之上。
忠诚?在洗脑之后应该有,如果还没有?不怕,躲在自己身后,赵兴和他监军士的刀子,正磨得锋快,在这时候,不惜杀一批以儆效尤。
吕世自己想到这里的时候,似乎看到那坐在地上挥汗如雨记录的人,已经有一半没有脑袋,这场景很怪异,但吕世却没有半点惊秫。
自己的心在一次次血火里,开始变得麻木和冷漠,这让吕世很害怕,害怕自己真的迷失了,但这种改变却得到了全部兄弟的认同和欢喜,看大家的眼神,绝对是弹冠相庆的样子。
冷漠与铁血,是在这乱世里生存下去的基础,既然为了活下去,那就冷漠与铁血吧。
但是,现在吕世却没有了心情铁血,因为还有更关键,也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饭菜依旧简单,酒是很少的一点根据地白干,菜,这次真的没有让大家作呕的兔子肉,有的只是在野地里,临时挖出来的野菜。
野菜这东西,原本是保命的珍稀,当时大家吃的也是作呕,但随着一年多的伙食改善,现在,再出现在餐桌上,却成了一种风味,一种野趣。
真是时位移人,境遇变迁。
吕世热情的让着众兄弟入座,三婶和春兰这次却例外的躲了出去,三叔坐了上首。
吕世作为东道,给每位兄弟面前的大碗倒满了酒,也破天荒主动的给自己倒上,举起来,默然半晌,竟然无语。
三叔笑道:“怎么?对着昔日同生共死的兄弟,就这么隔阂了吗?”
此言一出,众人一齐心惊,纷纷站起,端着酒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憋死人的沉默之后,过天星突然哈哈一笑,将一碗烈酒顾自一饮而尽,也不抹嘴角淋漓的酒渍,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了这顿酒的原因。”然后端着空碗四顾,看着这一群兄弟,沉声道:“今天,我就替闯王说了吧,其实,我也感觉,我们原本同生共死的兄弟,现在,都生份了。”
吕世见过天星再次为自己承担出头,不由心中真的一暖,其实,最可依赖信任的,依旧是这位豪侠的兄弟。
放下没喝的酒,看着一个个一脸沉闷尴尬的兄弟,吕世展颜一笑:“坐下坐下,我们好好的聊聊。”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和吕世一样,放下满碗的酒,默默的坐下,一个个都成了木雕泥塑,浑身上下除了拘谨还是拘谨。
“这是在什么时候才出现的变化呢?”吕世问大家,但更像是问自己,“是了,是在我们接纳了葫芦峪开始的。”
吴涛连忙诚惶诚恐的站起来,双手拱起,就要表白,吕世摇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