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槿不确定姜怀岳到底是因为什么生气,但可以确定他确实是在生她的气。
马车一路载着两人回府,姜怀岳一个字都没有说,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南槿暗自琢磨了许久,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等马车到家,她便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去了他的院子。
幸好没被他拦在门外。
长安殷勤地奉上茶,看了看他主子的脸色,便识相地退了出去,留下南槿一人对着面色已然平静但仍是沉默不语的人。
南槿觉得有些无从下手。 自从他生辰那次过后,再面对他,她总有些这样无力的感觉。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走到他身后,轻声开口问道:“怀岳,你可是在生我的气?”
姜怀岳突然回身望她惨淡一笑,终于开口:“不,我怎会生你的气?我只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他就这样直直地望进她的眼里,走近一步,眼中盛满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光芒。 “气我自己是大哥的亲弟弟,气我自己是姜家的人,气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可能选择这世上的任何一个男子,却惟独不可能选择我。”
他抬手按在她的肩上,或许是旧疾又犯,又或许只是心中已然撑不住,南槿只觉肩上重量像直接压在了她的心上,那样沉甸甸,让人无从逃避,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长安却在这时闯了进来,看见姜怀岳的模样他愣了一愣,旋即直接朝南槿道:“迎风在寻大奶奶,说是有要事,就在门外。”
南槿眸中神色一敛,抬手扣住姜怀岳放在她肩上的手,紧紧一握,旋即松开,垂眸转身便出去了。
长安侍立一旁,忐忑不安地看了眼姜怀岳的脸色,又望了望南槿的背影,小心询问道:“主子可要休息一会儿?”
姜怀岳像完全没有听到,狠狠闭了闭眼,转身朝自己的卧房方向去了。
迎风告诉南槿,是荀谦遣人送来的信,南槿打开来,里面只草草一句话:东阳王欲要与息家合作。
南槿心中一沉,其实迟早会有开始的一天,只是她一直选择无视而已,她只是个商人,只是个女子,怎可能愿意看到战争开始?但既然东阳王已经有了合作的想法,就说明息家眼见着就要被拖入战局了。
可是东阳王又岂是好相与的?与息家合作,他的野心不可能只是为了打败太子卫瑜桓,他想要的从来都是江阳城中那个宝座。 他的野心路人皆知,只不知父亲会作何打算。
跑开一动不动的西边各族,南越眼下原本是太子、东阳王、息家三足鼎立的局面,三家谁也不动,便是一种微妙的平衡。 一旦有人打破这种平衡,大战便一触即发。 南槿清楚父亲不会最先动手,那便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等另两方打起来,再跟随局势而动;要么就与其中一方合作,先尽力灭掉另一方,再图后路。 可是与卫瑜桓的合作几乎是不可能,但与东阳王呢?结果先不说,起码最先就会被京城那些言官扣上乱臣贼子的名头。
南槿兀自摇摇头,这真是一场乱局,怎样选择都不见好。
但息闵的最终决定来得很快,这一点在众人的意料之外。 他选择与东阳王结盟。 荀谦将这一消息告知南槿之时,南槿没有任何表示。 她心中清楚,或许父亲做这一决定并不是因为考虑到她,但促成这一决定的众多因素中,她的至少占了一半。
只有卫瑜桓彻底失去影响息家的势力,她和梓商才能真正自由。 父亲也一定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东阳王。 她原本做下这许多事情,都只是为了息家能在未来的很长时间内继续偏安一隅,但没想到乱世来得这么快,她终究成了眼下这局面的推动者之一。 她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九月末,北方的寒冬已然来袭,而南方仍余一抹燥热,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动兵的好时机。 而东阳王显然没有心思顾及这一点。
九月二十八,东阳王挥兵五万,与太子军八万对峙于东阳郡西边界,太子亲征。
十月初五,息闵从抚郡、南郡挥师十万,北向进逼,与太子军布防的三万大军对个正着。 太子似乎并未料到息闵与孙勉的合作,或者说他并未料到一向保守的息闵真的愿意主动出手,与东阳王分担逆贼这个骂名,总之原本在东向战线亲征的太子一夜之间从东边消失,与东阳王的对抗,即便太子军占据了人数上的明显优势,也因这一变故而军心涣散,战局变得胶着起来。
十月十五,月圆之夜,其实本不是什么节庆,但因抚南城的男儿半数应征去了息家军,出征北上,这日晚间,不知是谁的号召,城中许多女子出门,到了城中唯一一条河边燃放河灯,为家中远征的儿子、丈夫、父亲、兄弟祈福。
南槿半路上听得消息,煞是惊奇,便也决定出门看看,毕竟事关战事,她不能不闻不问。
到得河边,早已聚满了人,南槿领着迎风径自往人多的地方扎,不知不觉走到一处摊前,原来是个卖河灯的。 其实抚南城以往节日大家都是点花灯,从未有过放河灯这一习俗,此次因事出突然,不少人甚至是半路遇见跑来凑热闹,因此真正带着自己亲手做的河灯出来放的不多,多数还是在眼前这摊贩处买。
南槿走得近了,便听见摊贩的吆喝,并没什么新鲜,只是买了他的河灯,便可以免费帮忙写上家人的名字以及简单话语,这样便不会跟别人的混了。 南槿让迎风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