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费雯丽拍完《欲/望号街车》的最后一场戏,直接被送进精神病院。左饕觉得自己也差不多了。一方面是他入戏太深,午夜梦回常常搞不清楚自己是刑警还是左饕。明明应该在逃亡路上落魄的自己为什么吹着空调睡在柔软的大床上?小猫明明已经死了怎么可以发短信指责他穿上裤子不认账?另一方面,也是缘于牛导和池导对主角的精神迫害太无情太残酷太无理取闹,导致左饕时不常地便要精分。
刑警苦逼啊,世人谤他、欺他、辱他、笑他、轻他、贱他、恶他、骗他,他本能地想逃避,但小猫的死注定他无法放任自己软弱、随波逐流下去,任千夫所指、万魔拦路,也要找出真相,还自己和逝去的爱人一个公道。他就像是一匹怀着仇恨的孤狼,周围人山人海,对他而言依旧是无边旷野,他满心荒凉,最后难免沾上了嗜血、残忍的气息,伤痕累累而獠牙锋利,敌视着所有人。
左饕藏在美术馆里,借着夕阳的余晖光着膀子往自己胳膊上缠绷带。暗淡的光线投射在他的身上,以高挺的鼻梁为界,半张脸镀了层金边,仿佛要融化在落日中,半边脸沦陷在浓重的暗影里,显得眉眼越发凌厉阴沉,那一股子透着脆弱的狠劲儿,能看得人既心里痒痒又眼角犯酸。
牛导本来还咋咋呼呼地挺得瑟,整天人身攻击左饕这里娘那里矬,后来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收敛了。直到很久以后牛导才告诉左饕,有一次左饕瞪视他的目光非常骇人,像要杀了他一样,于是他就寇了。
左饕当时听了,一边换尿布一边躲闪蹬踹在自己脸上的信丫,面瘫脸道:“你的迫害妄想症越发严重了。”
人一旦过上了好日子,就容易忘记曾经经受过的苦难和煎熬。其实左饕都记得,在《我2》后期他不止一次地动了杀心,不光对牛导,几乎是对着除了负责发盒饭的场务之外的所有人;但那种有如跗骨之蛆般的压抑和折磨,在闲聊的那个时候却已经随着照顾产夫、哄孩子、喂奶的日子而离他很遥远了,虽然只过了一年多,却像是上辈子。
左饕拍完《我2》后没有接新片,因为一时半会儿地心态调整不过来,况且正跟白可闹分手呢,也没心思高调出演失恋大戏给别人看,于是整日流连在左大明的各个场子里,并且迅速如鱼得水,凭借其奇葩的遗传基因、天赋异禀的心狠手辣、厚度硬度都堪比大辞典的脸皮、彪悍的实战能力以及小弟们的捧场与抬爱,坐上了看场子打手的第一把交椅,人送外号“左缺德”!
他黑着张面瘫脸在虎背熊腰的小弟和小小弟们的簇拥下一出场,基本借酒装疯的、嗜赌输光裤子的、被发好人卡的、给上司压榨出精神病的等各路英雄就都偃旗息鼓了,生意虽有所下降,环境却好了不少。左大明也不干涉,只挠挠乌黑锃亮的鬓角说自己老了以后这些都是左饕他们的哈哈哈,然后拼命洗澡健身喷古龙水,造型十分骚包地出去跟踪某许姓大明星。
相比之下,白可的日子就远没有这样潇洒滋润了,这阵子他常常没来由的疲惫,站久了就会腰酸,胸口也总像是堵着块东西一样喘不过气来,白可心想都是被甩惹的祸,本能先于理智地任性了一把,减少工作量、增加休息时间,每天睡十二三个小时,顺便晨昏定省地给左饕发信息请安。
这天白可在明都大学和校长谈完事情,沿着主楼的大理石台阶慢悠悠走下去,竟迎面遇见一个熟人,不是小弟又是哪个。只见他短发清爽,穿了白衬衫、烟灰色西裤和规规矩矩的皮鞋,领口微开,袖子卷到小臂,这一身装扮既正式有礼又不失青春活力,正衬得他蜂腰猿背、肩宽腿长。
小弟见了白可很高兴,几部蹿上台阶凑到他眼前笑道:“可可”,露出了一排洁白健康的牙齿。
白可几乎怀疑从天而降的是小弟的孪生兄弟。第一次见面时小弟穿着套松松垮垮的黑西装,嬉皮笑脸地从裤腰里拽出一把西瓜刀后来又扯着他不松手的英姿至今在他脑海里徘徊,拒后来小弟身上的古惑仔光芒不再那样闪瞎狗眼,却依然是各种花花绿绿的非主流t恤,何曾如此衣冠楚楚过?
白可摘下墨镜,眨眨眼睛,对面前的高富帅说:“你好。”
小弟仰着脸看白可,越看越喜欢,问:“你怎么来了?”
“大学要建全新的多功能演播厅,我会赞助一部分。”
小弟这才想起,原来白可还是个巨有钱的企业家。
白可戴上墨镜遮了大半张脸,继续下台阶,“你呢?”
小弟转身跟上,哈哈笑道:“学校请我老师来做演讲,老师点名要我接待。那啥我陪你走走吧!”
秋风送爽,阳光和煦,两人顺着石子路,穿过此刻静谧的小树林。
白可好奇问:“你的老师?”
“嗯”,小弟吸了口带着木香的清新空气,神态轻松,“我在早稻田读书时候的导师,我老板。”
白可小小惊讶了一下,“你的学历是?”
小弟羞涩地说:“博士。”
白可:“……”
小弟笑道:“老大说这年头流氓也不能没文化,我们的口号是:好好读书、报效组织。”
“…… 你学什么的?”
“电子信息技术和经济。”小弟倒退着走,十指交叉搭在脑后,“其实很多学术和理论是有用的,源于现实现象、寻找共性、总结规律,再提出解决办法,是极有指导性和预见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