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二夜,繁星朗朗,新月如钩。只可惜,这个原本爽朗宜人夜晚,因为怀瑜重生,注定要成了不平之夜。
童老爷子便是其中之一。
一向自信老爷子对自己阅人之术有了疑惑,原来自己一直看错了七丫头,怀瑜伶俐智慧,丝毫不亚于怀珠怀珍,且比她们少了一份世俗骄奢。
童老爷子沉吟良久,得意瞅着老寿头,笑问:“老鬼,你说我是不是老了,竟然看错怀瑜为蒲柳,不想却是璞玉天生呢!”
老寿头是那种见老爷子高兴,他就更高兴了的人:“在老奴眼里,老爷子儿孙每个都是天降英才,在这童家大院里,除了老奴笨拙,还是老奴笨拙!”
童老爷子笑吟吟倒了杯怀瑜敬献的‘青竹露’,献宝一般递过去 :“老鬼,你也饱饱口福,白老头的东西可是难得!”
老寿头跟童老爷子一辈子交情,两人年轻时候出门经商遭遇抢匪,老寿头为了省下仅有馒头给老爷子,自己差点饿死。同样,老爷子为了救老寿头,恁要背着饿晕老寿头一起求生,差点累死。从此后,主仆结成了生死兄弟。
老寿头子孙全部脱了奴籍,家里有房有地,吃穿不愁。如今跟在身边的小儿子也是平民身份。老寿头之所以跟在你老爷子身边,一是报恩,二是这些年他也习惯了。
老寿头说话向来不避讳:“亲家老爷虽然人耿直些,却不是坏人。”
童老爷子虽然这些年慢慢想开了,对于白老爷子食古不化,不免意兴阑珊:“哼,好人?烂好人一个,茅坑石头!”
外人见了老爷子发火,无不退避三舍,老寿头却是不怕:“却也不怪亲家老爷,亲家老爷原是要招赘自己大徒儿,却被三爷横插一杠子搅合了,老爷您答应头胎无论男女都要还宗,却又反悔,搁谁也不痛快呢!且人家只是让您拿一纸户籍换秘方,您自己不肯,怪得谁来?”
童老爷子瞪眼不乐:“哎,我说你,跟谁一伙子呢?”
老寿头仰头饮下青竹露,抿嘴咂舌:“嗯,味道不错!”待他品砸完了,这才瞧着老爷子一乐:“您一辈子不做赔本买卖,这回我看您非赔本不可了。”
童老爷子皱眉:“说清楚!”
老寿头收了嬉笑:“我都打听清楚了,亲家老爷因为当年徒儿一怒私自离了师门,这些年再没收过徒儿。花甲之年,只影孤单,听说常常跟一般老友喝得烂醉,几次差点出事。这回三夫人恁是走不起身,七姑娘也是一样,三步两回头呢!”
童老爷子啐道:“说这个做什么,我问你什么叫做赔本买卖?”
老寿头道:“亲家老爷其实更想要儿子传宗接代,眼下三爷只有一子一女,方才退而求其次,三夫人还年轻,若是再生一子.......”
童老爷子这下听明白了,眼瞪如铜铃:“门都没有!”
老寿头偏要笑吟吟戳他痛脚:“老爷子您大约忘记了,您当年为了迎娶三太太,可是跟人家签了一张官府公正的过继文书,老奴记得那文书可是填上名字就可以生效哟?”
童老爷子恨不得把家里花草鸟虫都冠上童姓,岂能舍得孙子孙女?气鼓鼓撅起嘴巴:“怎样?”
这不是明知故问呢!
老寿头笑道:“老爷您当真不知道?”
童老爷子心里明镜似的,脚下乱踢桌椅板凳:“我知道什么啊?我不知道!”手指老寿头耍赖:“我就要你说!”
老寿头才不会与他口舌之争,争论个三天三夜也不会有结果:“老爷子,仔细脚疼啊!”
回头却说当放童罗氏,今日可是气得够呛,老爷子发了狠话,要打四十班子,虽然最后没打成,却是丢了管家权利,真是面子了里子都丢尽了。
今日最不甘心就是小罗氏,她虽是刚过门小媳妇,却也野心勃勃,想做当家主母。小罗氏是朵奇葩,甚有手腕,以通房丫头所出卑微出身,一心巴结嫡母,硬是给自己挣下了整整三十六抬妆奁,八百压箱银子。她头上嫡出姐姐出嫁,也只有四十八抬妆奁,一千银子压箱底。
由此可见小罗氏手腕了得。
原本她风风光光帮办家务,熟料竟然受了姑母牵连,被老爷子嫌弃,反被陈氏掐了尖,心里怄得慌。
却说大太太童罗氏失了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丢了管家权,还被老爷子当众责骂砸伤了额角,想着面上将会留下疤横。童罗氏更加怒火中烧,回到卧房砸了个遍地狼藉!
小罗氏心里恼恨,却是挑眉劝慰姑母:“您怕什么?您管家这些年了,府里人手,外面人际关系都在您手心里,三婶娘这些年就是混吃等死的货,大嫂子懦弱,就是扶不起来阿斗,您不妨把钥匙交出去,看她们能够使动人?”
这话倒合了童罗氏心思:“着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从上到下都是我的人马,我看那个乡下丫头能干什么!”笑罢了一声呼唤:“老刘家里?”
一个细条身材媳妇子弓腰进了房门:“太太?”
童罗氏嘀嘀咕咕一通吩咐,老刘家领命而去。
小罗氏看着暴跳如雷姑母,心里却是得意非凡,只等婆婆跟三婶斗个两败俱伤,她好坐收渔人之利。
童罗氏想着明日白氏的惨状,眼里刻毒闪烁:“哼,是你自己往上凑,别怪我不客气!”
小罗氏忙着奉茶,恭敬不下。
童罗氏美滋滋品咂一口,忽一皱眉:“哎哟,你爷爷若是知道我们暗中捣鬼,还不真把我们休回娘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