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穹天道的主人,今日莅临蜀国南面的一个小城。
临潮城。
男子倚在藤椅里,怀中抱着一面三弦。
着一身玉色对襟长袍,宽袖博带,流云似的墨发以一根象牙簪高高簪起,百里怀唇角的笑意明亮又惬意,手下闲闲地拨着琴弦。
五步外,澹台佾撑着下颔,盯着石桌上的棋局,偶尔抬手往里头搁一枚子儿,很快又捡回来……
悠悠然的三弦声中,澹台佾闷声抱怨了一句:“你别弹那玩意了,烦死人。”
“你自己棋艺不精,倒怪在我头上?”百里怀轻笑一声,却还是停下拨弦的手。
澹台佾拧起的眉稍稍舒展,刚想全神贯注对付眼前的棋局,却听到百里怀缓声问:“白朔去哪儿了?”
“谁知道。”澹台佾随口答了一句,继续对着棋盘沉思。
三弦声重新响起,这次乐声响得又快又急,简直要将人的耳膜戳出个洞来!
捏着白棋的手一僵,澹台佾黑着脸转向那个将三弦弹成一柄杀器的男人,咬牙切齿:“百、里、怀!”
乐声一缓,百里怀笑吟吟地瞧着澹台佾。
“你明知道我和姓白的八字犯冲,”澹台佾语气不善,“他爱去哪儿关我什么事?你让我带的话我带到了,那只蛊也正如我们所料,毫不犹豫的离开了白朔。如今只等那蛊暴毙街头,我们的人便会将天机剑取回,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管白朔那厮作甚?”
乐音一停,百里怀放下三弦,微微一叹,直视澹台佾:“澹台,白朔不是我们的敌人。”
“哼,”澹台佾鼻子里嗤一声,“他当然不是敌人,他是你的刎颈交。”
但却不是我澹台佾的。他话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百里怀有些无奈,两边都是自己的挚友,偏这两人简直如前世里结了天大的冤仇似的,每每见面,竟从没有个好言相向的时候,带累他屡屡夹在中间受罪。
轻轻摇头,百里怀早已认清为这两人说合是件完全不可能的任务,当下便不再提起白朔,只道:“那只骷髅蛊若是死了,纵使我们拿到天机剑,恐怕也得不到云鼎天窟的秘密。”
没有骷髅蛊这个媒介,意味着很可能天机剑中的剑魂将拒绝与他们合作,那么,之前他们所布置的一切便皆白费了。
澹台佾一怔,神色变得有些微妙,想来他也意识到这的确是件棘手之事。
隔了会儿,澹台佾道:“今日方第三天,或许还来得及……我去揪回那只蛊,丢回给白朔便是了。”
百里怀想了想,缓缓摇头:“不好,它既已背叛了白朔,白朔便绝不肯再留着它的。”
澹台佾皱起眉。
正在此时,一身墨蓝的男子自院门中缓步而入。
百里怀首先注意到那几不可察的步履落地声,他含了笑,望向来人。
“白朔,你来了。”
蛊师淡淡地应了一声,经过澹台佾身旁时,眼角余光瞥到那盘棋,眸子里闪过一丝鄙视之意。
澹台佾的棋技确实是糟得很。
白朔在百里怀对面入座,径直道:“不好好待在你的行宫里,跑出来作甚?莫不是你可怜那些暗杀你的人总是无功而返,想给他们一个机会么?”
澹台佾在旁听得嘴角一抽,反观百里怀,仿若浑然没留意到白朔用词多毒辣似的,轻轻一笑:“我知你担心我。不过,这件事,我非得亲自走一趟不可。”
白朔不置可否,取过茶盏,握在手中,“何事?”
斗穹天道的主人望着蛊师的方向,微微一笑:“我寻到一个生于日食月食交替时分的女子了。”
茶香氤氲。
院内静得惊人。这座院落,原本就是特地辟出来给魔道尊主暂住歇息的,除了几个特殊的上位者,无人得入。
因此,即使百里怀那句话是以耳语的音调去说,白朔也绝不会听不清。
何况百里怀的声音并不算小,他语气和缓,音质却清晰,字字可闻,院中众人都听得分明。
澹台佾不太高兴地望着白朔:想不到刚弄走了一个骷髅蛊,这么快就来了个新货……这姓白的忒运气了!
百里怀噙着一抹笑,望着白朔。
蛊师面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他只是淡淡道:“很好。”
澹台佾有些疑惑,不管怎么说,白朔的反应也太平淡了,制造一个新的骷髅蛊可是这厮多年夙愿,如今终于有机会如愿以偿……就算姓白的再喜怒不形于色,表情至少也会有些波动才对……
有此想法的不独澹台佾一个,百里怀也察觉出白朔的异常,他笑了笑:“怎么,你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手抚胸口,“这也太伤人心了,为了替你找到这个合适的人选,我可是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呢……”他似真似假地说。
“记得了。将来还你。”
对方这般不温不火却滴水不漏的回答,倒教百里怀怔了一怔,顿了顿,扬唇一笑:“好罢,这笔账且记着……”话锋一转,“昨夜我到了临潮城,有人给我说了个消息……有位蛊师得罪了临安郡主,被捉起来关进地牢里了……”
一身玉色衣袍的男子眉目一弯,眼波流转:“你猜,那蛊师叫什么名字?”
澹台佾在旁凉凉接一句:“叫什么?总不成叫‘白朔’罢?”
百里怀笑而不语,而蛊师的眉心微不可察地一皱,却并未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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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被抓起来蛊师叫什么?”
——“好像是叫什么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