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武力压迫的确很好用。
尽管已倦得整个脑袋都像灌了铅,但只要那柄抵着剑仙脖子的匕首还在闪着光,元夕就一步也不敢停下。
苍穹里高悬一弯娥眉月,极薄,却又极亮,一刻不停地朝外迸射着银白光矢。骷髅蛊的视线混混沌沌,她看不到那抹亮得惊人的月,目光只凝在某个点上。
那片锋利的刀刃,冷星似的刺眼。
已经走过多少座石碑了?蜿蜒的古径看不到尽头,四周的碑林像一张张黑色的口,耐心地等待他们的猎物。
元夕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咬紧牙跟定那颗星走。
先打破沉寂的是握着刀的人。
“只要在日出前走出这里,我们就可以离开饿鬼道了。”他道,手中利刃仍旧紧紧地抵着元青。
元夕不知道白朔从哪得出的结论,但她知道另一件事。
“我只能支持到丑时。”
语调淡淡,她宣布自己的极限,不是威胁或是其他什么,而是一种基于事实的陈述。
仿佛清楚对方说的是实话,蛊师沉默了一瞬,才慢慢道:“我会看着你。”
比起元青元红那样的疯狂,看似安静的睡眠其实更可怕。或许这一觉便永远无法醒来。
此时月已偏西,半个时辰后便是丑时。
元夕没再说什么,径自默默走着。
突然脚下磕到什么,少女一个踉跄,身体晃了几晃,险些将背上的红衣女郎摔出去。白朔听着身后的动静,眼神微动,步履一顿……
然而,在男子转过身来之前,元夕已经稳住了身形,双手用力托住身后的同门师姐,她吸口气继续向前。
真是倔强啊……一点空隙也不留给别人。
微微皱眉,白朔心中难得的起了一种无力感。
“放她下来。”他说。
元夕抬头瞥了他一眼,没作声,也没照做。
“自己都顾不着了,还有心思管别人?”他毫不客气地奚落她的固执,蓝衣飘至她身前,在少女无声的瞪视警告中抬手往元朱天灵盖上轻轻一拍。
元夕忍了忍,终究没动。从白朔的身上她感觉不到恶意。
背上陷入昏迷的红衣女郎忽然动了动。心念一动,元夕立刻明白那一拍的作用是什么了。
蛊。类似傀儡虫的蛊。蛊师用它来操控中蛊者的行动。
从元朱的面色来看,白朔用的是一种性情很温和的蛊,只要在三天内将蛊虫取出,中蛊者几乎不会有任何不良反应。
稍微松了口气,元夕望向白朔,唇瓣轻轻动了动,终于低声道:“谢谢。”
她当然明白在这种时候保存体力有多重要。这下欠了对方个大人情。元夕颇为纠结为何自己没想到这个法子,明明对各种蛊的特性她也是很清楚的。
……大概因为她还是不习惯用“下蛊”去处理事情吧。其实,不习惯的又何止是“蛊”呢?
“白朔,对你而言,蛊是什么呢?”她看着那双因为夜色而越发显得幽深的瞳仁,“是工具吗?为了达成目的而使用的工具?”
约莫是因为从来没想过对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吧,蛊师明显地怔了一下,而后用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将她望着。
“我原以为阿娣是你心头所爱,可你却带她到云鼎天窟这种危险的地方。”元夕轻声道,“你不怕吗?不怕她葬身在天窟某个机关之下?就算被称做蛊中之精,骷髅蛊也是会死的啊。”
黑色碑林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少女裙摆边的流苏在风中温柔摇曳,她微微仰首,等待蛊师的回答。
“若她这般轻易就死了,便说明她仍是个失败品传奇知县http://92Ks/13798/。”久久,她听到他仿佛不带感情的答案,“你会为一个失败品难过么?”
元夕不说话。她已无话可说。
白朔转身。
步履声再度响起。依旧是冰冷的月色,依旧是望不到尽头的石径,地上的影子随着银月的西斜渐渐拉长。
碑林静默。
一切都等出去再说。
蛊师是这么想的,也这样做了,他将全副精力都用在了破解阵法上。
专注大多数时候是一件好事,它通常意味着突破,然而好事也可能变成坏事。
终于白朔察觉到身后的异乎寻常的安静,仿若正昭示着有些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眸色一沉,他大步返回,俯身,用力托起那个合着眼眸的少女。
手触到她后颈的肌肤时,白朔的面色彻底阴沉下来。
冰凉。
并不是骷髅蛊惯常的那种低温,而是任何人都能察觉异样的,冰雪一样的温度。
白朔没有仙魔的非凡视力,但当他拥住元夕,当月光照在那张瘦瘦尖尖的脸上,当他们之间相距不到半尺的时候……
他看得很清楚,怀里的少女,唇色白得像一个死人。
―――
从未见过的地方。
黑色的河流,稀薄的雾,漫长的铁索道。
自从走过那条怎么也走不完的碑林古径后,元夕一看到这种一眼望不到头的玩意就胃疼。
但隐隐约约的,她觉得自己应该走上那条索道。
为什么要走?——她也不知道。
走上去会怎样?——天晓得。
白朔呢?——管他去死。
那么就走吧。
飘上了铁索桥,晃晃荡荡地向前,两旁的雾越来越稀薄,元夕忽然笑起来。
她觉得自己很快就可以到达彼岸。
“喂!”
突然有人在身后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