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照到树梢上的时候,我修剪完院里最后一株八叶柳,直起身,发现母亲正立在廊道前,表情若有所思。
两人目光相遇,她随意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那种微妙的神色,忽然问我:“阿棘,你觉得人与人之间保持距离是不是必需的?”
对于母亲这种时不时冒出的类哲学疑问,我一贯抱以警觉的态度,大胆想象,小心回答。如果可以其实我宁愿装一辈子的自闭患者,但不久前母亲才向父亲表示她对自己儿子的心理健康情况非常担忧,随后我被微笑的蛊师唤去进行了一次“深入亲切”的交流。
本着人不能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的原则,我认真地沉思了三秒,然后回答:“无论事或人,远则隐,近则显……有句古语似乎是这么说的吧。”
“也就是说,你也觉得距离产生美,是么?”
我忽然想起这两天家里诡异的气氛,依稀明白了什么,嘴边的笑容顿时真诚起来:“是。”
母亲看起来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最好的证明就是午后我目睹父亲咬牙切齿地捏着一张疑似手书的玩意儿冲出房门,一眼看到我,动作一僵,下一瞬他手里的纸就碎成了粉末。
虽然他反应很快,但我还是眼尖地瞄到了纸上的一行字——
[我越来越觉得我们之间出了问题也许真的到了该分开的时候了我决定去找澹台佾……]
唔,真可惜,没看到后面的。不过瞧蛊师的面色也能猜到我那伟大的母亲在信里写了什么挑战男人权威的事……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问:“是你搞的鬼吧?”
先是茫然,接着惊讶不解,若人脸也能浮现字幕,我相信自己脸上此刻必然生动地亮着“我是无辜的”五个大字。
“父亲你在说什么?”
他眼色发冷,静静地注视了我一阵。
“最好不是。”
父亲拂袖离去。男人经过我身边时带起一阵冷风,那张曾经是信笺现在变成无数碎末的东西在地上闪啊闪,被风一吹,全部不见了。
我耸耸肩,悠哉悠哉往回走。
其实他猜得不错,我是故意的。上午想到母亲为何会问出那样一句话的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怎么能总让你一个人嚣张呢?父亲。孩子的报复心可是很严重的呐。你就慢慢去找那个因为“远则隐,近则显”而决定离家出走的女人吧。╮(╯▽╰)╭
咦,我没做过自我介绍吗?唔,我叫白棘,十一岁,目前的身份是蛊师白朔和他爱妻元夕的独生子,注:收养的。
嗯,养子。
——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才总是针对我吗?有时小少年会望着天空这么想……
……上面这种四十五度明媚忧伤的第三人称叙述是怎么回事!和本章的整体风格完全不搭啊口胡!
别开玩笑了!我又不是傻的,就算是一开始心中还会暗暗嘀咕什么的,经过四年也早就瞧清楚了。和亲生什么的根本没关系啊……
这男人根本就容不下母亲眼里有其他人。
说不定正因我是养子才能在母亲身边幸存那么久。母亲捡到我时我已经七岁了,能吃能喝能跑能睡,几乎不用人操心;如果是亲生的,大概还在婴儿时期,就被“无法忍受妻子向其他人投注过多目光”的蛊师在某个夜黑风高的夜里狠下毒手,现在坟头的草搞不好比我还高了……
嗯,我是个矮子。倘若百年之后有人愿意为我立传,我想开篇必然是——白棘,楚国人也。少时身形矮小,十一岁而仅至妇人之膝,墩子,侏儒,三等残废,脑垂体激素分泌障碍……(等下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慢悠悠收拾了东西,我掸掸一尘不染的衣袖,跃上仙剑,向南而去。
因为蜀山在南面啊。
不要小看孩子的观察力。当你们漫不经心地俯视我的时候,我可是正仔仔细细地研究着你们呢。
当年得知澹台佾还活着,你很开心吧,母亲。虽然不承认,不过你那时一定谢天谢地这世上有一种叫霸王莲的东西,巨大的莲盘承托住冲天而降的男人,黑白无常的目光从他脖颈上划过,却终究寻不到套上锁链的机会。
一直觉得母亲和澹台佾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他一柱倾天hTtp://92ks/11631/们都该是彼此敌对的,但我所看到却完全不是这样。作为一个贴心的养子,我曾亲切建议母亲和澹台叔叔来上一段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可惜被果断否决了,我被罚抄《论语》三遍……
蓬莱少主陆回雪,这人似乎曾是母亲的狂热追求者……但他现在和一个坊间传说手底养着八千个大仙女的宫主双宿双栖。我好心安慰母亲“他一定是因为脑袋被门夹过才选那个女人”,结果她若有所悟地离开了,数日后我路过花坞,听到里面一个熟悉的女音喃喃:“原来如此,当年的旧疾爆发,失忆了么”。
剩下的,青梅竹马的大师兄,在女人与地位之间,选择了蜀山掌门之位。(误)
魔君百里怀,母亲另一个“故人”,真正的敌对方。十年前所有人都怀疑是他从岩洞掠走了垂危的母亲,虽然最后证明只是一场误会,带走母亲的是道藏门的人,不过我始终觉得这人不简单……倒不如说,百里怀对母亲的敌意来源非常可疑,那种程度的针锋相对穷追不舍,真的是因为男人间的友谊么?倘若不幸真的是我想的那样……
母亲,你真的不考虑下澹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