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安清悠倒的确是顺手接出了话头儿,只是这话头接得却是到了她拿手的调香之事上,居然又是变魔术一般地拿出了一袋香叶,客客气气地交给了老夫人房里的丫鬟道:
“那虎骨鹿筋虽是好物,但媳妇尝听人说,肩膀酸痛不光是因为筋骨须补,时常松弛一下亦有事半功倍之效。这香叶乃是媳妇亲自熏制而成,婆婆沐浴之时将其放入热水之中……”
无论那金街之上又有什么变数,但这香物之道上安清悠的确已经是名震京城。
若单以价钱论,这位萧家五奶奶亲手所制之物可又是高多了。只是此刻安清悠在这里不厌其烦地说着那香叶用法,萧老夫人亦是眼瞅着这东西一件接一件的送了过来,心里也有些迟疑了。
人可以多精明多老练多有经验,甚至可以脾气古怪蛮不讲理,但是这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却是共理——尤其是收了晚辈的孝心之后,再过性子刻薄的老太太也很难再摔脸子。
更何况萧老夫人今天本就没打算对安清悠怎么样,这个儿媳妇论模样、论规矩、论手段、论对婆婆的顺从尊敬,还真就是楞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这所谓的考察之事其实已经在萧老夫人的心里通过了大半,否则她也不会让奶林氏去和安清悠说什么帮着管教长房孙子萧齐枫之事。
“若是小说的事情不过分,尽数许了她便是。嗯,压了她那么久,今日却不妨大家落得轻松些有些说笑。怎么着也是五儿的媳妇,绷得那么紧也可以松一松,这一张一弛才是掌家之道……”
其实这老太太一上了岁数,固然是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耍刁耍固执,可是有时候放松下来也同样就是这么简单。
萧老夫人算来算去,忽然发现其实安清悠好像也没什么一定要求着自己的事情,如果说一定有,那十有**倒是眼下金街那头的压力太大了,她这是担心家里再闹腾出些什么来?这倒是很有可能!
只是一想到金街,难免就想到了萧洛辰,萧老夫人暗自思忖的结果,居然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理由:
“五儿在金街那边以一对七还要捎上睿王府和皇上,已经很不容易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还搞那套家里事!切!这两个孩子也是,你们如今压力大,我这做亲娘的给你们撑着还有谁来!这家里头乱不了!”
做娘的一想到儿子,便是那再稳的心也未必就是那么定,尤其是亲生的。
可是萧老夫人兀自沉吟了半响,连思绪却是都快沉浸到自己的那堆想法中去了。霍然抬头之际,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想了太久,对面的安清悠在送了一堆东西之后,竟似完全没有什么下文?
安清悠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着,眼见着萧老夫人终于回过神来看向自己,却是终于微微笑了笑道:
“婆婆可是还有吩咐,若是无事,媳妇这便告退了。”
“嗯……嗯?你要走啊?”
萧老夫人差点下意识地答应了下来,等了半天揣测了半天盘算了半天,却没想到这五媳妇其实压根就没有什么下文,这就要走了?
“你……没什么别的事儿要跟我说?比如帮着你大嫂管教一下小枫儿什么的……”萧老夫人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儿没话找话。
“帮着大嫂带带孩子,那本是做弟妹的本分,就好像孝敬婆婆,也是做媳妇的本分一样。这个有什么可说的,我和大嫂已经说好了啊,难道婆婆不知?这不是您老人家颁下来的话儿么!莫非婆婆还有什么别的提点?您说!媳妇一定做好了便是!”安清悠却是一脸讶异之色。
萧老夫人没词儿了,碰上这么个无欲无求的媳妇儿,还真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不得不说安清悠这时机拿捏得极好,这个时候回家,自然可以有无数的话头儿可以拿出来说道。萧老夫人不是一味只闹宅中事的婆婆,这当就算冲着他们小两口在金街对抗睿王府,那也是什么都应了。
可更重要的是心正。
安清悠不是没想过借机弄些什么名堂出来,说句不客气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若以家事论,想要借老太太的手收拾一下那些曾经给自己下过绊子之人——比如二奶奶三奶奶之流,以她的口才手段当真是易如反掌。
可是她终究是放弃了了这个念头,当初这些人就算冲着自己下招子也没落过什么好去,反倒是她们自己一个个地闹了个灰头土脸。
人,不应该是在一种狭隘的报复心思里活着。
自己嫁给了萧洛辰嫁入了萧家,又不是来和那些妯娌们争些什么斗些什么的?
此时此刻,她所想的其实简单得很,不过是这段日子里固然清洛香号的事情要忙,家里头也不能不管不顾了。婆婆便是婆婆,逢到换季之时做媳妇的该进孝心该想着忙活的事情,那是该做就要做好!
世事本非天定,善恶自在人为。
可是便连安清悠自己也没想到,就是这一念之仁一心之孝,竟是让这婆媳之间凭空少了几丝隔阂。
萧老夫人回过神来,却是深深地看了安清悠的一眼。
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看这儿媳妇的眼光,是不是也额外多加了些别的东西?
安清悠的眼神安静而坦然,这样的一双清澈眼睛,只有不怀私心的人才能拥有。演一次演两次或许可以演得出来,但若是次次如此,那只能说明这个人的过往诸事里本就没有半点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