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含泪亦带着笑:“当初我爷爷原是不想淌这一趟浑水,他看好的是你雄才大略的弟弟辽王,不是你!他暗中帮扶、心之所向的也是辽王!可我却偏偏看上了你。我去央爷爷助你帮你。”
“你在这个时候亦很识时务的登门主动拜访我爷爷,爷爷他素来最为偏疼我,终究是拗不过我的应了我……他跟你提出的要求是以一后位换得天子的宝座,他要你日后登基必要立我为后。可那个时候你已有了嫡王妃,还是当时萧太后的外甥女,你休不得,自然也应不得。”
“于是爷爷帮扶你的念头便再一次动摇了……可我执意就是要嫁给你,哪怕是侧妃哪怕是妾我都要嫁给你!”
“你可知道为何我如此执着,你可知我是在什么时候爱上了你?当初……宫里有一次大摆筵席大宴群臣,爷爷作为三朝元老被先皇作为上宾相邀,他便带着我一并赴宴。席间我生了闷意便偷偷溜去那止浮池散心,被那铺在路中心的鹅卵石做弄的脚底一滑、险些跌倒……这一跌,就刚好跌到了你的怀里。我被你拦腰抱住,止浮池中、湖心亭之前,你含笑挑眉,颇为fēng_liú玩味的对着我温温诉了一句:‘你是哪家的秀,不如嫁了本王做侍妾?’”
“……就在那个时候,就在那一刻,因了少年fēng_liú的你极为恣意纵性的一句话,我的一颗心便全部都扑在了你的身上!一眼一生,这辈子都打下了深深的印子,再也抹不去、也再也忘不掉了!”
“我想为你煮饭缝衣,为你生儿育女……我们有过一个孩子,可惜苍天不垂怜,他未及成年便因病而去。在这深深宫闱里度过的每一个夜晚,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你的后宫诸妃包括你的皇后没有一个人及得上我爱你半分!没有!”
“我也知道这是苦是折磨是禁锢,可是,可是……可是我只能这样我没有办法呐!”
我从不知梅贵妃与皇上之间竟然有着如此一段铭心刻骨的爱与恨,又或者她不会有恨,却未尝就不会怨。然而此刻除了蹉叹,我亦不知该如何自处。
忽听梅妃又是一阵颇为恣意的烂漫狂笑,旋而敛笑止声,一改方才疯痴癫狂之态。她的面孔亦是娇娇美丽的,但这份俏丽的容颜总也带着一层薄薄的冰漠,又不是漠、是傲雪的如梅气息。
她斜飞双眸于幽深中豁地透出一点晶亮,俨如被滚滚怒涛一晌淹没了全部的爱与恨,牙关一收、口齿紧咬:“李恒晟,恒晟啊!这么些年了……你还不能够明白我?你可以杀我,但任谁也不能折辱我!”
冰冷刺骨的一句厉言实实落定,梅贵妃犹如一支离了弓的飞箭。
只见一团艳紫色的烟雾将满目视野惝恍出迷离的旖旎,她飞速朝着一根雕鹤漆彩的廊柱狠狠的一头就撞了上去……
一时间地裂天崩,一时间河山昏暗。
我见皇上在那一刻极下意识的朝着梅贵妃探出手去,但那抹决绝的人影已经抵着柱子迎头而撞。
他明黄色刺痛了人眼睛的袖摆僵定在半空中,被骤起的穿堂风吹拂做弄出缓而优美的弧度。这弧度看在眼里、落在心里,只余一片又一片空幽的殇,以及决绝又残忍的冷酷无双……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玉骨久沉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曾在西辽后宫里叱咤喧嚣了整二十年的梅贵妃就此去了。皇上下旨,丧葬规格一切从皇贵妃礼待。
黄粱一梦终消泯,一场旧梦了无痕,一梦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