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如容瑨妃这般幸运,可以由着心境选择她想要选择的那种心境来度日。又或者说她这一路,这一辈子走得也是极其不容易的,以一千个一万个不容易才换来了时今这么个看似顺心随意的“容易”。
我理解她,甚至羡慕她,我祝福她。只是时今飞鹄苑一行,我是注定要做恶人……
白玉薄夜光盏里盛着的茉莉春茶已渐温去,袅袅茶烟便不再似方才一辙的浓郁氤氲。微微惝恍中,我抬指擒了那精巧的小盏凑于唇兮抿了一口,一双软眸流转在瑨妃面上,含一抹笑:“但是日后路漫漫其修远,只要娘娘您在一日,扶摇怕皇长子就有与娘娘相认的那一天。”
“……”
微小的噤声堵在瑨妃喉咙里未曾吐出来,但不知是因为心弦紧紧绷着、还是距离不算太远,还是有那么一丝一缕被我听得清楚。
周匝流转不歇的穿堂风缪缪转转,将本就迷离的视野衬的扯的越发肖似一个梦魇。
须臾僵持,容瑨妃忽而薄薄笑开,一双淡烟似的眸子里忽而含起溢彩流华的光波:“看来阮妃今儿个是来与本宫识曲断意的。”
我与她对视片刻,亦扬唇浅笑:“臣妾话里是什么意思,弦外之音,知音识曲者自然听得明白。”
她便踩着我的话尾干脆就笑起来,俏目弯弯里颔一颔首:“好,本宫便当这一回知音识曲儿者罢!”一句掺着叹的吐纳,带着万般皆放的空茫决绝。最后她眉心微拢,收住全部不达眼底儿的笑,忽地肃穆了神色十分沉冗的正视着我,“本宫要你发誓,日后无论如何,即便你有了自己的儿子,西辽国的太子之位也要留给皇长子……莫不然,本宫即便是做鬼,天上人间、泉路阴司也会倏然一下飘蹿到你面前把你掐死!绝、对、不、会、放、过、你!”
她定定的看着我一双亦是坚定的眼睛,最后一句话吐得咬得极其沉重,一字一顿,带着动辄不移的决绝与百炼成钢的坚韧。
我心一动,启口带些逼仄:“我霍扶摇对天起誓,日后若当真承蒙苍天垂青,赐予契机,可令我得了与皇长子这一段母女情缘。必定好好儿栽培、悉心教导,以全心全力的热忱将他视如己出的好好儿恩养厚待。日后即便孕育有了自己的亲骨肉,不会偏心半分,且这西辽国日后的国君只能是皇长子一人,无有二者。”于此一顿,转了停定在瑨妃面上的目光,略仰起首,对着头顶一片青碧朱红、相接相融的雕梁画檐,心念一横、声息发狠,“旦有违背此誓,必下十八层地狱,日日夜夜剥皮抽骨,不得好死!亦不得好活!”
起誓只不过是人心底里予以自己的一点儿底气,到了头作了古,每个人都化为一缕幽魄随风散去,你再也不认得我、我亦再也不认得你,我们都同归于飘渺的大虚空,得了大自在,又哪里还会有半点记得生前这诸多种种?
阴司起于一念,万事万物乾坤宇宙全部都起于一念,有这念则有、无这念则无。如若当真下了什么阴司地狱,那也是难逃了最终那点执念的囹圄,故而自己做弄出的阴司地狱。
这便是凡人的无奈,活着行走于这个虚妄的世界可真是可笑!但一任我得以有幸看穿看透,却又偏生挣脱不出、回归不得。这份苦楚不知是冥冥之中苍天起于定于一个什么样的安排,真是何其无奈、又是何其做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