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微苦的滋味袭上心头,曾吟咏过的童谣小词又一次不经意的浮噙在唇齿边,顺着便流转了出來:“一花一木皆憔悴,多少情系宫墙内?日日空见雁南飞,不见故人心已碎……”
我是恣意了一回,这样随着性子的词话着实不该吟在后宫里,这样只会徒惹是非!然而在他面前,我从來恣意,一如他在我面前总也能于不经意间乱了分寸一样……
“才人。”
身后足音泠淙,隔得远远的,倾烟在唤我。
我回神,下意识抬袖拂去双眸里那些不该有的东西,旋即转身。
她已将那披风搁回了苑室里,不期然撞见我目色中的几点凌乱,她亦蹙眉惶惑:“才人这是怎么了?”语气焦灼。
我竭力收敛目中的情念,漠了眸子错首到一边去:“沒什么。”不冷不热。
她便沒了声音,许是当我还沉浸在皇上再一次舍我而去的悲意中,沒有缓过神來吧!
她不懂我,谁也不懂我。
不过沒关系。霍扶摇喜欢一个人,霍扶摇喜欢孤单,如果那个认定了的独一无二的良人不愿陪她的话。
所以,我不需要人懂得……
夜色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深沉了,一颗心也似被压了千斤重的沉铅。在这样的负重之下,人反倒镇定许多。
我沒有折步回去的意思,又立了小一会子,以眼角余光看到倾烟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似乎想劝我,又因体恤我的心情而终究不敢。
我也沒有过多言语,就这么在小院子里对着那染了夜露、蒙了寒雾的花丛站了一整夜。
直觉很强烈,我知道安侍卫并沒有走,只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的注视着我,一如那天在御龙苑里时一个样子……
就这样,清风不语、明月无言,我们彼此默默陪着彼此立了一整夜,沒有交集、甚至沒有直面。看似疏离的很,却又那么那么的紧密相依在一处,任这天这地荒芜了时景流年,任天也老去、地也斑驳,似乎沒什么是可以将我与他真正彻底的分开的。
哪怕……只是我的错觉。
。
次日晨曦,我才带着倾烟悻悻的从小院子里往回走。
整个人已经疲乏无力的打紧。倾烟默默然跟在我身后,也是一副浑然无力的可怜样子。
一夜久立,当时不觉,时今才发现自己一个身子有多不堪重负的疲惫。回苑之后也就沒忙什么,簇锦、妙姝忙着去备好了热水,便在倾烟的服侍下沐浴了一阵,尔后躺在内室的软榻上一觉睡去。
这一大觉释放了身体里积攒的几重疲乏,因乏意太甚,身体才沾榻沿便睡熟了去,连梦都不曾有。
醒來的时候天已经重新黑沉了下來,我如受惊般忙唤倾烟进來服侍着更衣起身,在这其间才知道已是夜半。
不觉就愣住了神。
这一觉睡得委实太长,但皇上……也沒有按照昨晚上对我的许诺那样,翻了我的牌子前來招幸于我。
已是,夜半了……
他失约了,他果然失约了。他今儿个晚上去看了雪珍嫔,那个宫里头唯一为他诞下皇子的美丽女人。
我知道,按惯例他每月都会抽出几日,这几日去皇后那里、各宫主位及侧主位那里,以这样的方式來保证他的雨露均沾,來维系这后宫里面最基本的大持平。
即便他这次的失约纯属无心,即便他可能在雪珍嫔那里会突然想起对我的许诺。但那又能怎么样?明儿个天色一亮,他还会为了弥补他的失约而來我宫苑里看我不成?不会的,他会将我淡忘,慢慢的,越來越淡越來越淡……
我自知自己沒有使人一见惊艳、再移不开双目并时时都上着心的本领,我不出众,也沒有遇到真正欣赏我、懂得我的那一个人。那么,又何必在意这些有的沒的烦恼呢?
“熄灯吧!”浅浅然一句,我唤了倾烟如是去做。旋即垂了眸子重新躺下,目色淡然。
倾烟似乎迟疑住了。我便沒有管顾她,径自阖了眸子佯作熟睡过去。
良久,耳畔忽传來一声极轻微的叹息,接着那燃起的红烛盏便跟着幻灭。埋天葬地的深黑将方寸视野一脉脉濡染、吞沒。
大镶大滚的,铺陈起这蓬蓬勃勃幻似死亡的气息,近乎绝望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