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用力地拥紧甘柠真,弦线是形的丝网,将我们连在一起。
一滴泪珠从甘柠真的眼角滑落,碎在湖面上,于是整个湖都是眼泪。
弦线幽幽颤动,是声的琴弦,鸣响在甘柠真的心中。
我听见雪莲孤独绽放,听见弱水剑鸣,听见她一生的悲伤和欢乐。
深深的雪层里,她躺在我的身边,肌肤相贴。[
草原的篝火前,她和我手勾手肩并肩,娇笑起舞。
她唱着忧伤的歌,斩出飞扬的剑。
她也曾对我说,要记取最美丽动人的一刻。
弦线幽幽颤动,她的一切向我打开,恍如午夜梦回。我化作百转千绕的弦线,既是林飞,也是柠真,是分开又交汇,交汇又错开的我们。
碧落赋外面,狂烈的风暴也仿佛疲倦了,雷火湮灭,虚空陷入了最深的黑暗。
四周一下子寂静得不真实起来。
公子樱怀抱琵琶,翩然而至,像一道明丽的光撕开夜幕。
“柠真,你找我吗?”公子樱走进水榭,没有察觉甘柠真已然身不由己,受制弦线。
弦线巧妙振荡,喜、怒、爱、惧、哀、恶、欲、生、死、目、耳、鼻、口相应变化,甘柠真早已变成我的牵线木偶,目光微垂,默默颔首。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又睡不着了么?”公子樱柔声问道,幽暗的水波映上他的脸,几缕紫发凌乱地纠结在额前,像是轻轻晃动。
甘柠真垂着头,没有说话。
“我一直想来看你,但又怕你还在生我的气,所以。”公子樱迟疑着说,好像叹了口气。
“这些天也确实抽不开身,门派有很多事。清虚天也很慌乱。所有的掌门、长老都来找我,担心天地毁灭的劫难,我要一个个安抚他们,我不能让他们对碧落赋失望。”公子樱的声音愈发嘶哑,说着说着,低声咳嗽起来。他忙转过头,袖子遮住嘴。不让甘柠真瞧见袖口暗红色的鲜血。
与碧潮戈一战,他终究还是受了伤。
停了一会,公子樱脸上露出笑容:“真糊涂了,我怎么对你说这些,你一定觉得很没意思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每次听到不想听的话。总会像现在这样,低着头,揉着衣角,一声不吭。”
我驱使着甘柠真,答道:“我不再是小时候了,你也不是了。”
公子樱一下子沉默了,隔了片刻。像是强振精神,带着兴奋的语气说道:“你知道吗,就在我来之前,冷香潭里的那朵七窍雪莲开花了!你想不到吧,它真的开花了!怎么,你不记得了吗?”
“是你当年带回来的那一颗莲籽?”
“对,就是我们亲手种下,你吵着说不可能活下来的那颗莲籽。那会儿。我劝了你好久,你还说樱哥哥真是罗嗦得像一个老太太。”[
“已经隔了很久,我不太记得了。”
“也不算久,是你来碧落赋的第三年。那个时候,你有这么高,刚到我这里。”公子樱伸手在腰间比划了一下,笑起来。“你说七窍雪莲只生长在最寒冷的雪山,碧落赋里是种不活的,因为它讨厌这里。你还挖出潭底的淤泥,悄悄抹在我的衣服后面。我干脆跳进水潭。硬拉着你,一起种下莲籽。”
甘柠真点点头:“你还向我保证,将来,一定可以看到北境最美的雪莲。”
“莲花真的开了,虽然还很小,只有一丁点的花苞,但真的很美。天地破灭,我本以为不会看到了,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公子樱低下头,热切地看着甘柠真,忽而瞧见她眼角的泪痕。
“我想离开这里。”
公子樱呆了半晌,涩声道,“原来你还在怪我,怪我没有让你去找他。”
“你一定要去找他吗?柠真,有时候不见,反倒胜过了相见。他未必像你那样”他的声音弱下去,神色迷离,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我们还是,去看一看莲花好吗?”
甘柠真默然了一会,道:“你首曲子吧。”
公子樱苍白的脸上重新焕发出神采:“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每次不高兴,都要听我琴。有时候,我真怕你会听腻了。”他坐下来,倚着水榭的栏杆,双腿悬空在湖面上。
甘柠真立在公子樱背后,盯着他手中皎洁如玉的琵琶。一点黛眉刀就藏在琴腹中,奏时,是暇抽出来的。
“柠真,如果我们还是那个时候,该有多好。”公子樱低吟一声,指翻弦动,露凝风扬,沉寂的黑暗中响起一串琵琶声。
初时,乐声幽微,似秋虫轻鸣,错落有致。恍如一点黛眉刀生于碧潭,出于幽谷。
乐声反反复复,如湿雾徘徊,朦胧难辨。那是一点黛眉刀被带往碧落赋,前路茫茫,寂寞依。
忽而,响起一记清亮的勾弦声,乐声密集,如珠落玉盘,嘈嘈切切,似雨打竹楼,淋淋漓漓。乐声越来越疾,音色越来越高,猛然一声直刺苍穹,如冰河乍破,霹雳翻响。
甘柠真拔出了三千弱水剑。
乐声复又盘旋而下,百转千折,渐渐柔和清婉,似乳燕绕梁,呢呢喃喃,春蚕吐丝,缠缠绵绵。公子樱沉浸在往事中,嘴角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容。
光芒一闪,清冽的剑锋刺进公子樱的背心。
“呛!”弦断了。
鲜血顺着衣袍,浸染开来。“扑通”,琵琶摔落在湖水里,慢慢沉下去。
“柠真。”公子樱轻呓了一声,没有运转法力,夹住剑锋,只是吃力地回过头,愣愣地望着甘柠真,嗫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