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凌衍森已经在手术室外干坐了七个小时。
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可这几日轮番磨练,他依然锻炼出了足够的耐心。
身体坐得僵硬,失去知觉,他看着手表,盯着走得极慢的分针,等待第八个小时的来临。
身后走来一个白衣小护士。
圆脸护士看了看,一长排的椅子上,就坐了一个男人。这里是新生儿手术室中心,手术室外,大红灯正亮着。
小护士有些犹豫,逆光处坐着的弓背弯腰的男人,腿很修长,脚上的皮鞋布满灰尘,可还是看得出那锃亮的材质十分高档。
他低垂着脑袋,轮廓刀削般凌厉,络腮处青色胡渣疯长,连同他鬓角有些长的垂下来的发丝,遮住了他大半个侧脸。
而她刚好也就看得见他隐没在暗处的半个轮廓。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位小姐说的女病患的家属,但因着他周身散发出的高贵的气质和骨感分明的修长的侧影,小护士觉得就是他没错了。
便走过去。
“先生……”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凌衍森抬眸,幽深如潭的目光映衬着面无表情的削尖的轮廓,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在坛子里浸泡过久的酸菜,死气沉沉。
小护士瞅着他那张过分白皙的面庞,吓了一跳。
直觉告诉她这是个不好惹的男人,煞气太重。
“有事?”
凌衍森抬了抬眉,眼眸里一片黑域沉沉。
“先生,高级vip病区二病室住着的是您的妻子吧?”
“我妻子怎么了?”凌衍森顿然站起来。
“刚才有位自称是您妻子的熟人的小姐托我过来告诉您,您妻子已经醒过来了。”
凌衍森有些没反应过来,怔了怔,半晌,攥紧小护士的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醒过来了?阿妩她醒过来了?真的?!”
小护士被他薄唇边溢出的喜不自胜所感染,也笑起来,“是的。”
“谢谢你!”
凌衍森抬手,捂着脸,唯恐过度兴奋的泪水掉下来,失了形象。心砰砰跳的很快,他在原地不停地转着圈,消化着这个大喜讯。
忽的,他又想,不对劲,阿妩醒来了,护士自然要叫医生,那么通知自己的也应该是医生啊,刚才那护士说什么来着,什么熟人……
算了,管他什么熟人,阿妩醒了便好!医生说最少五日,没想到她求生意志那么强烈,第四天就醒过来了,一定是着急想要见见他们的宝贝呢……
想到此,凌衍森转身,盯着手术室,心里焦躁起来。
他看看表,离医生事先说的八个小时只差四十五分钟了。
这个时候他不能离开,他得守着儿子平安从手术室出来,然后再把儿子的好消息告诉阿妩,让她也高兴高兴。
按捺着急切的喜悦的心情,凌衍森在长廊里来回踱步,又高兴又替儿子的手术情况担心。
******
段飞听着录音笔里自己清晰的狠戾的冷酷的声音,觉得脸上的皮被熔成了浆,很快,一大片一大片地掉了下来。
段铭辰脸色煞白,目光四处乱窜着,就是不敢朝病床上的清妩看。
清妩很沉静。
这得益于段淼淼事先送来这个,她才能事先听了一遍。
现在为止,她已经猜出段淼淼送这只录音笔来的目的。清妩不是傻子,段淼淼前脚刚把炸弹送来,段飞和段铭辰后脚便忙不迭负荆请罪来了。
时间间隔这么短,不得不说段淼淼掐的很准。
父亲和小弟忙着算计她,看准了她心软,想用苦肉计逃脱绑架的罪名,可他们却不知道,与此同时,他们正被段淼淼全心全意地算计着。
多累的一家人啊,父亲算计大女儿,二女儿算计父亲,小弟算计大姐,却不知同时,也正被二姐算计着。
段家的人,可真是个个工于心计,这样的聪明脑袋不去当阴谋家真是可惜了。
很久很久,久到段飞额头上的汗珠落了地。
清妩才听见他骨头机械作响的声音,床边的父亲站了起来,“这只录音笔是谁给你的?”
“谁给我的重要吗?重要的是这段精彩至极的对话吧!”
“清妩,你听爸爸说,事情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我听铭辰忏悔,说他很后悔中了白琴的奸计,竟然动了心思并且糊里糊涂绑架了你,我当时就气急了,扇了他一巴掌,后来……”
清妩冷冷嗤笑,听着父亲难得自圆其说的一段进行不下去的谎言,她连难过都径自省略。
“父亲,我知道您功底深厚,但这世上终究有些谎你是圆不了的。您怎么就不懂呢,即使您圆了谎,能圆的了我这颗被您践踏得支离破碎的心吗?”
“姐,你听我说,当时我们也是逼不得已。那个时候凌衍……姐夫已经冲到家里来了,我们不这样做,肯定会被他揪到警局去的,父亲是为了保护我……”
“真相是苍白的,就像现在你们的脸的颜色。冠冕堂皇的借口就不必找了,不光你们觉得累,我还嫌累赘。父亲,事实就是,我这个女儿外加肚子里您的外孙,比不上那极具诱惑力的三十亿。
段铭辰,事实就是,我这个姐姐和我肚子里你的小侄比不上你做梦都想得到的那三十亿。所以,本质就是,你们眼里只装得下钱,装不下亲人!对不对?我说的没错吧?”
清妩擦掉眼角泛出的泪滴,眼睁睁看着面前两个男人同时低下了头。
她捂着心口,听见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