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衍森没有动,嘴巴像个干涸掉的河床,“母亲,我想知道,江恨寒的妈妈说的是什么意思?”
许素芸有些激动,或者说有些心虚,“什么什么意思?”
“母亲,别装了,您知道我在说什么,您知道整件事,说吧。”许是光线的缘故,让许素芸总觉得凌衍森的目光像是从象征着阴暗恐怖的猫眼里散发出来的那般。
“何仪说了什么?”
“那个很有可能是我生母的女人,原来叫做何仪。”像是叹息一般,凌衍森这样说着,表情却足够无所谓,就如同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
许素芸懒得和他绕了,虽然当着他的面说出真相会让他和自己都十分难堪,但纸包不住火,他不可能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身旁的老管家一直在打颤,不知道是因为日落西山,温度沉下去了,还是因为别的。
三个人就这样站着,包括旁边安静躺着的棺材,早已不存在的许天珏。
“阿衍,你不是我的孩子,你是何仪所生,何仪和你父亲当年纠葛时,你还小,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些我被你父亲折磨的日子。”
凌衍森猛地后退了几步,承受不住打击,如果说从何仪那个陌生的女人嘴里听到顶多算是对他的一种质疑,那么,面前这个自己供奉了二十来年的母亲,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极刑,好在之前预备过了,心里早有准备,悲伤地已经不能够再重新悲伤,或者,他一直处在悲伤中,从未抽身离开过。
“我是父亲和何仪生的?”他喃喃的,声音很低,沉重堪比千斤生铁,带着无与伦比的寂寞,看看的这样略带最后的希望,看向许素芸。
然而,许素芸点漆一般幽深的眼里,那股明显的冷淡和歉意,却再度让凌衍森掉进了深渊。
“不,阿衍,你也不是凌大国的种,当年的事情说来复杂……”
当许素芸慢慢倒带,详细的向凌衍森说明了一切时,凌衍森脸上那抹笑容,只能用惨淡到极点来形容,又或者,他本身并非在笑,而是披着笑进行隐秘的哭泣。
那种没有归属感失去控制的恐慌感再度从他的头顶长驱直入。
许素芸叹口气,喉咙有些干枯,“你要怪谁都可以,这本不是你的错,却附注在你身上,让你背负了这么多年,我从没给过你一点爱,我讨厌你,看到你我就像看到了何仪,当年你父亲背叛我和何仪在一起的种种情形,只要看到你,我就会无数次不受控制地想起,阿衍,你明白吗?那是极度痛苦的,明明拼命想要甩掉,却因为你,而要一次一次重温噩梦。所以,我对你感到抱歉,我无法喜欢你,更别说把你当我自己的儿子,但你应该庆幸,你父亲并不知道内情,他深爱着何仪,自然爱屋及乌,也深爱着他自以为和何仪生下的你,他在世时待你不错……”
“母亲,关于我不是你孩子这件事,我一点也不震惊。小时候拿着满分考试卷回家给你看,你却不屑施舍一眼,竭尽全力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在做用来讨好你,你却对我不是冷眼相对就是冷嘲热讽,种种这些,从懂事起我就一直在怀疑,你是不死我的亲生母亲。小时候住四合院,隔壁家的大娘和其它人聊天时,我偷偷听过,他们都在说凌家的二儿子长得太漂亮,漂亮到不像他们家生下来的。可是我还是劝自己,抛弃这种无聊的想法,我是凌家的人,我是凌家的二儿子,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你待我如何,我有对我很好的父亲,一直让着我的哥哥,还有一个和我关系亲密的小弟,这就够了。真的够了啊。你总骂我性子阴沉古怪,不像大哥那样清朗,也不似小弟那样活泼善良,说的我就好像一个怪物。母亲,你知道吗?我其实很天真,如果我不天真,我就不会傻到去认为你说的话是真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活在你的骂声里,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怪咖,不受你的宠爱就是因为我孤僻的性格,所以你会想起来,初二那一年,整整一年,我活的像个疯子,废话很多,表情假到连同学们都避而远之,我帮很多很多人做事,可我还是没有一次得到过你的表扬。以至于往后回想起来,我总是觉得,这大概就是命,我注定此生都得不到你的爱。”
说到这里,他喃喃的地笑着,那笑声就像从石缝里挤出来的努力滋生的花骨朵,牵强而绝望,盲目而热忱,“如今真相大白,一切都似乎顺理成章,我成了一个复杂的东西,谁也推脱谁也厌弃谁也恐惧的不是人的东西,我甚至连一个清明的出生和成长都拼凑不出来……”
许素芸承认,有时候自己就是犯贱,她一直把凌衍森当成何仪的分身,所以才会恨得那么透彻。
可现在,看到这样寥落悲伤的他,她却又该死的狠不下心说不出冷漠而又恶毒的话,就好像他每悲伤一度,她的那颗坚硬的心就要被绞痛一下。
她有些难过,“别这样说自己,别放弃你自己……”
凌衍森轻哼一笑,笑声是从他峻廷的鼻翼里飘出来的,颇有些惨淡愁云的味道,“别放弃?我早在被我的生父扔给我的养父那一刻开始,就被彻彻底底的放弃。这么多年,母亲你放弃了我,后来,大哥和父亲放弃了我,最后,阿妩她也放弃了我,是不是再过一些时候,多多也会放弃我?”
许素芸感觉的出来,他似乎处在了一个绝望编制的牢笼里,不是出不来,是他再也不想出来。
凌大国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