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节度使大人何须如此动气?可知气多伤身,有害脏腑?”
只见节度府正厅外,在一弯凄冷残月的印衬下,一身着素色团花儒衫的俊秀男子正反手背剑朝厅堂阔步而来。
“姚思!”当看清来者面容时,安禄山不禁心中一惊。但安禄山毕竟算是一方诸侯,阅历仪态都是出众的,稍稍平复了下心情,便和声道:“姚公子,上次你不辞而别,安某可是颇为伤心啊。不知这次大驾而来,可有何赐教?”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心中虽对安禄山的为人颇为不屑,但既然安禄山和颜相对,姚思就不得不陪安禄山将这出主友客恭的大戏演下去。
“客气客气,不过我姚某一介布衣却是不敢高攀节度使大人。我这次不请自来只是想带走,我想节度使大人该是不会拒绝吧。”
这些话姚思说的颇为诚恳,但听在安禄山耳中就变了味道。他觉得这个年轻人是在含沙射影自己的篡逆之举,这让这位三镇节度使心中怒不可揭。
安禄山心中向来自负,最受不了别人轻薄自己。上次姚思的不辞而别已让这位太守心中结下了梁子,此番又话中有话,含沙射影,这个自命不凡的胡将终于爆发了。
“哦?这安某就不明白了。言旭是我的属下,他不但擅离职守而且违抗将令。某正要以军法处置他,却不知姚少侠凭什么将他带走呢?”安禄山玩味的看着眼前这个俊秀青年,他确实想知道这个才华出众的年轻人会怎样的处理这件事。他不相信这个世界存在真正的侠士,在他看来,所有的友谊信任都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的。
姚思反手一敲,精钢宝剑已移至面前。双目炯炯,这个俊秀青年坚定的说道:“就凭我手中这把剑。”
安禄山微微一愣,随即朗声笑道:“无知小儿,给你几分颜色,还开起染坊来了。今日是我起兵之日,岂容你在这撒野?庆恩,把这两个人都给我处死!”
他所说的人便是他的三儿子安庆恩。由于长子安庆宗留在了京城长安作为人质,实际上次子安庆绪便相当于他的继承人。但安庆绪显然不能率军将冲锋陷阵,因此,安禄山将许多精力放在了调教安庆恩上,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成长为自己一个得力的臂膀。
安禄山虽一直善于笼络人心,但对于自己得不到的人才从来都不手软。不为己用亦不能拱手送予他人,也许心狠手辣是每个政客的必备素质。
只见安禄山下首左侧站起一面容冷峻的青年,右手缓缓探至腰间,色如墨玉的宝剑渐渐出鞘,月光映耀下,散射出一道骇人的寒光。这剑身在月光银华的映射下,竟如湛卢一般。
还略显稚嫩的双眼却是已盈-满了泪光,白皙面颊上肌肉竟不规律的抽搐。
忽然转身,安庆恩竟朝安禄山大呼道:“阿爷啊。他是被这个姓姚的蛊惑的,我回心转意的,一定能的。”
极力掩饰的冷酷外表在这一刻彻底被亲情融化,面对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安庆恩确是无法硬下心肠。
“没出息的东西!”安禄山愤然向前两步,右手高高扬起,重重掴打在安庆恩白皙的面颊上。艳红的印记如同一朵腊日梅花盛开铺散在他的右颊上。安庆恩一个趔趄,宝剑已跌落至地。
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安庆恩眼中写满了不解。毕竟还是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即便外表表现的再坚毅,也无法掩饰内心深处的那份对未知的恐惧。尤其当自己所倾信之人伤害自己之时,内心深处建立的那看似坚不可摧的信仰便会顷刻间坍塌。留下的将是黑暗中无尽的恐惧和痛苦。
“我养育你这么久,竟教出这么个窝囊废。我平时是怎么教授你的?上位者只需要杀人,杀人,不停的杀人!一入此业,六亲情绝。你若是这么个多情种子,迟早要败死在这上面。”安禄山越说越愤慨,最后竟是面红耳赤,双目蕴火。
望着眼前这个养育自己数十年的人,安庆恩竟是觉得有些陌生。自打他记事起,他就从未像别家慈父抚慰教养过自己,他不会在自己练功习武受伤时为自己包扎。现在的他,似是一头愤怒的野兽,要让自己亲手弑杀自己。
劲风划过面颊,刮带起点点晶莹的泪珠,少年握紧宝剑的双手已是剧烈的颤抖,缓缓举起,却似是胜有千斤重。
人生中最艰难的事或许不是决定生与死,而是在自己至亲之人和恩育之人之间做出抉择。
安庆恩此时只觉自己的内心仿佛正被蝼蚁啃食一般,万般折磨。
终于,他大喝一声,右手一探,宝剑刺向了言旭的下肋。
这精钢宝剑本是削铁如泥,加之言旭对其又毫无防备,宝剑竟生生的刺入他的下肋。右手手指抽搐的指向这个至爱的义弟,言旭眼中写满了惊诧。他无法相信这个最爱怜的弟弟会亲手杀死自己。带着不解和留恋,言旭仰面倒在节度府的厅堂前。
此时节度府内外已是乱作一片,就连安禄山自己都不相信眼前这个方过二十的孩子能够举起宝剑,手刃自己最敬爱的义兄。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众人惊诧于安庆恩的表现时,姚思已是迅疾如风般的闪转至安禄山面前。宝剑一挥,安禄山只觉脖颈一凉,下意识的便想向后退去。
“别乱动,否则我这口宝剑可不饶你!”姚思呵斥一声,剑刃已又是向下压了几分,隐隐已能看到鲜血从脖颈渗出。
“我不动,我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