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悲情的事情莫过于亲眼见证文明的毁灭。
许远紧了紧衣襟,颤抖着拔出了那柄从不出鞘的随身佩剑。既然无法使文明避免被毁灭,那便跟他一同覆灭吧!
“弟兄们,拿起你们手中大刀剑,为了大唐而战!”
许远长啸了一声,竟然不顾士卒们的劝阻,毅然朝鱼梁道走去。他的步子走的是那么踏实,他的步子走的是那么决然,就好似完成献祭的圣徒那般虔诚。
他清晰的看到鱼梁道上唐兵和叛军的争斗,他们推推搡搡,你砍我一刀,我刺你一枪,最后双方咬牙切齿的抱将一团,一齐坠下城楼,化为兒粉。
一名胡兵挥刀砍掉了一个唐人的胳膊,却紧接着被身后的一名唐兵用横刀削掉了脑袋。
在战场之上,你永远不知道你身后站着谁,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许远平静的看着这幅生动的画面,直到自己也翩然入画。
他是一个唐人,虽然是一名文人,但也是一个唐人!
唐人面对异族的屠刀不会退缩,唐人面对胡虏的侵袭不会逃跑!
他许远,生平第一次举起了剑,直指叛军!
一名契丹士卒见一广袖飘飘的文官冲上来送死,大笑着举刀砍了过来,却因为过于轻敌脚下一滑重重的仰面摔了下去。许远抓住时机毫不犹豫的挥剑砍下,生生割破了那契丹士卒的喉咙。
他杀人了,他许远杀人了!原来杀人是这样的简单,哈哈
看着那血沫子从伤口中不断涌出,许远竟是没来由的生出一抹快感彪悍夺舍手札。
自己斩杀叛军了,自己竟然斩杀叛军了!
这种喜悦无法用文字描述,这是一个实现责任的唐人的喜悦!
“弟兄们,跟着许大人杀敌啊!为大唐尽忠的时候到了!”
“杀,为了大唐,为了大唐!”
许远斩杀叛军的举动极大的震撼了城头的唐军。眼见一个手无缚鸡书生斩将杀敌这些士卒脸直是红到了脖子根。再怎么不济他们也不能比不过一个文弱书生吧?
“拼了,跟他们拼了!”
“杀,为了大唐!”
原本已经近乎崩溃的唐军一时被注入了无限活力,将士们纷纷抢过身位与城头的叛军肉搏。
刺、砍、劈、挑,一众士卒使出了浑身解数,竟然将登上城头的叛军复又逼回了鱼粱道。
“弟兄们,我们已经无处可退,与睢阳共进退!”
许远剑指长空,慷慨悲鸣
一场秋雨恰于半夜临至,浇灭了睢阳城内外星星点点的火把。
空气中尽数弥漫着血液甜腥的气味,若是放在十几日前,许远一定会恶心的呕吐出来,但时至今日,他却能够坦然的大口呼吸空气,享受这一杀戮的味道。
连他自己都不曾想到,他能凭借着两百不到的老弱残兵再一次的把叛军赶下城头。鱼梁道能够搭出通往城头的道路。却毕竟无法代替叛军走出那最艰难的一步。
他们怕了,他们当然会怕!
只要把自己牢牢困在城中,他们迟早能攻下睢阳,所以提前的攻城之举就是一种冒险。有必胜的把握,却还有冒险,他们心中当然会生出想法。
雨水将长剑的血渍冲刷的十分干净,许远轻轻的拂过剑背,长呼出一口气。
他以前只将佩剑当做装饰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够靠手中之剑去杀人,但如今看来仗剑杀人比之读圣贤书,确实要快意不少。
“许大人,您在想什么?”
一名十六七岁的唐兵拖着一只伤腿来到了许远的身侧沉声问道。
他是在与一名奚人武士的战斗中被砍伤了大腿的。刀锋一挥而下将将砍到了他的大腿内侧,若是再移上半寸,他的命-根子怕就要没了。所以,这次受伤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吧。
许远将长剑收入刀鞘幽幽道:“我在想我们身死、睢阳城破后,叛军会怎么做。”
许远倒是不担心叛军会屠城泄愤,因为这座睢阳城中除了军卒已经没有百姓了。当叛军将自己这些守军斩杀完之后,也就意味着整个睢阳将会变成空城一座。
许远担心的是,叛军是否会径直挥师南下。
毕竟大唐朝廷仅靠淮南蜀中两地的税赋支撑,若是被叛军夺了江淮之地,朝廷的形势将会岌岌可危,即便夺下了长安城也不会起到什么实质作用。
而如果叛军没有挥师南下,那只能因为受到了阻截。而眼下,遍观睢阳周遭可有一人能阻拦叛军兵锋?
宁陵方面已经把最后的三千骑派出基本已经无人可用如是。至于临淮之地,虽然贺兰进明拥有近万精兵,但他却是个胆小贪生之辈。这点从南霁云去请援他断然拒绝便可看出。睢阳未破之时他都不肯出兵,真要等到睢阳城破,贺兰进明怎么可能率军出征?
许远摇了摇头,苦苦一笑,思前想后他竟然发现泱泱大唐找不出一人能救民于水火。
这是上天在嘲弄大唐吗?
“我听说,听说善恶有报,许大人你们都是善人,肯定会有好报的。”那唐兵憨憨一笑,安慰了起许远。
“善恶有报?”许远微微一愕,随即摇头苦笑:“若真是善恶有报,那睢阳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也许这一切都是命,都是命啊!
令狐潮望着暗灰色的城墙上仍自飘扬的大唐军旗,脸色变得十分阴郁。
可恶!
自己派出数万名将士同时从四面攻城竟然仍不能将睢阳拿下,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