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哪?”何瑞仁跑得满头大汗,神色惶急。看见何莲儿在窗口收拾东西,边问,眼神边急切地朝屋里探望。
何莲儿看了他一眼,就飞快从他身上掠过去,望向了跟在他身后一块儿进来的两个林场兄弟。那两个人常跟着景把头来来去去,何莲儿也认得。当先一人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眉宇浓重连成一线,看来很能唬人,其实人倒是很和气,叫任大贵;跟在他身后的那个瘦长身形,三十出头,神色间很是稳重,叫牛七。
何莲儿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忙热情地冲他们招呼:“大贵叔、牛七叔,可辛苦你们了,快进屋里坐!还没吃晌午饭吧?俺这都备下了!”
何瑞仁心急如焚,见自家二闺女对自己的态度冷漠到了极点,他自知理亏,懊悔不已,又当着外人的面,实在不好说什么,只能打个唉声,自己个儿就往里头走。
那俩人听了何莲儿叫他们,便有些吃惊。他们并没跟何莲儿有过多接触,统共只见过两三回,还是跟着景把头和一大班子兄弟一块儿见的,没想到这小闺女倒机灵,竟就记住了他们的名字。一时心里很是熨帖。
那牛七便推辞道:“可不麻烦了,咱还有事,得回林场去。你爹现如今也回来了,家里的事儿就交给他做主。药咱也给抓了,你快些去熬,给你娘和你姐妹吃,身子好起来,就比啥都强。”说着,就将那几帖药放在她家的柜子上。
“是啊!”那任大贵是个直脾气,说话也豪爽,扯着大嗓门就说:“你这小闺女懂事,小小年纪就能当家,了不起!”他说着,对着何莲儿竖起了大拇指,“你放心,你是俺们景大哥朱大嫂的干闺女,那就是咱们大家伙的干闺女,谁要是再敢欺负你们,俺任大贵头一个不答应!”
那牛七比他沉稳些,想着好歹这是人家家事,那今日来闹场的又是何老大家的亲戚,哪轮得到他们外人来说三道四,便拉拉任大贵的衣袖,让他讲话注意分寸。
“你拉俺干啥?”那任大贵心思不如他通透,便大咧咧问。
牛七给他弄得一个大红脸,只能朝他使了个眼色,又颇为抱歉地对何莲儿说:“你大贵叔是个粗人,没啥弯弯肠子,要是说话不中听,你可别往心里去。”
“俺说错啥啦?”任大贵不干了,冲着牛七瞪眼责问。
何莲儿将他们的表情动作看在眼里,便捂着嘴笑着说:“哪儿啊,俺看着大贵叔是个大好人,他这是在护着俺呐,俺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生气?”说着,又朝两人福了一福,陈恳地说:“俺家这些个亲戚是啥样儿的人,还有俺爹的脾性,叔们也都瞧见了,俺也不跟你们外道,就直说。今日要不多亏了俺干娘和你们,这要闹到啥地步,俺心里头有数儿。俺感激你们,你们也甭跟俺客气、说那外道的话儿。”
“好孩子。”牛七的眼里也有了一丝动容,真心道。
两人执意不肯留下吃饭,何莲儿也不好勉强,就好好地将人送了出去,才回转。
屋子里,因着刚才何瑞仁进门时的嚷嚷声,李氏和何梅儿都被吵醒了。
李氏受了惊吓,精神仍是不大好,这时见了何瑞仁,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就朝他脸上甩了过去。
何瑞仁也不躲,生生受了她那一下,半边脸霎时肿了。
李氏嚎啕大哭,犹嫌不解气,扑上去就朝着何瑞仁厮打起来。
何花儿抱着何梅儿,姐儿俩都不敢上前,就在角落里蜷着身子呜呜地哭。
“俺瞎了眼跟了你这么个孬货,败光了家业还不知足,去借那天杀的高利贷。卖了俺二闺女,伤了俺大闺女和三闺女,你是要祸害死咱们全家才肯罢休啊!你个丧了天良的,跟你爹一个德行!你们全家就没一个有人性的,这么些年吃咱们的肉,喝咱们的血,还嫌不够,合起伙儿来要逼死咱们娘儿四个…俺不活了,你杀了俺,杀了俺就饶过俺闺女…!”李氏边哭边骂,状若疯狂,赤着脚就要下炕去拿柴刀。
何瑞仁被吓住了,毫不还手地任她打骂,脸上被她搔得全是血痕,扑通一声就跪下,抱着李氏的腿痛哭道:“俺知错了,是俺不中用,陷进去就拔不出来。俺也知道那赌博就是个泥沼,吃人不吐骨头,可俺实在没法子。俺不想看着你跟俺熬日子,一天天地身子也越发不好,俺就怕有一日,你熬不住就去了,留俺一个人在这世上没个依靠和指望。还让俺们家几个丫头小小年纪操持家里,想着去镇上赚钱。咱们花儿都这个年纪了,还没个上门提亲的人,都是俺这当爹的给祸害的。咱们莲儿差点就给耗在庵子里一辈子。咱们梅儿,自小被他爷看不上,到现在看见他爷都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怕得不行。还有咱们那小子,就这么没了,俺悔啊!”
“俺就想着豁出命去也要给你们赢点子钱回来,让你们娘儿四个往后能堂堂正正做人,不被人家看不起。俺就算被那高利贷砍死,俺也能瞑目啦!”他说着,赤红着眼就狠狠往自己脸上扇巴掌,“你就不该跟了俺这么个不中用的糟男人!自打你进了咱何家的门,你为家里付出了多少,养着俺家的弟妹成年,把自己个儿都给累病了,俺都看在眼里。俺就是畜生不如,才让你受这些子糟践。俺拿命去换钱!俺要给你过好日子!”
何莲儿冷眼旁观,听得非常无语。因为输了钱,所以泥足深陷拔不出来。可是何瑞仁却不指望着用自己的劳力赚钱还债、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