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莲儿收了摊子,往人潮渐渐散去的后街尽头望了一眼。那里是一座临街的两层茶室,坐在二楼的雅阁里,可以将整条后街的风光尽收眼底。月上中天,虽是仲夏,那月光映在青石的路面,却泛着几缕幽冷的微光。
今日的买卖照例不错,东西都卖光了。不仅如此,何记烧烤摊还招揽了不少熟客,也有呼朋唤友慕名而来的食客,现在才一一散尽。可这一晚上,何莲儿却有些心神不宁,一直朝南面不停张望着。
虎子和根苗将东西收拾好,便过来问她:“莲儿,还有啥事不?要不得回去了,俺瞧着这天色不大好,只怕再晚些要落雨。”
“啊…哦…”何莲儿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又朝那方向张望了一眼,想着没消息便是好消息,大约事情已经办成了,便说:“成,那回去吧。”
何莲儿牵着何梅儿的手前脚刚回到景宅,后脚外面果真落起了雨。大姐何花儿并没有睡,撑着伞正要出门去寻她们。见着了她们,忙迎进屋。
“俺看着天儿阴沉,就想着给你们去送把伞,可巧你们就回来了!”
“姐,不是跟你说了,让你早点歇着,不必等咱们。你咋就不听哪?”
“俺没事儿,你们在外头忙,俺一个人哪里睡得踏实?”
姐儿仨洗漱完毕,便上了炕。
何梅儿年小,马上就睡着了。何莲儿却难得地失眠了,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咋地了?是不是有啥心事?”何花儿也没睡,便轻声问了她一句。
“姐,你咋还不睡?身子才好些,可不兴熬夜的。”
“俺日间睡得多了,现下一点不困。倒是你,累了一天了,也不早点歇着。”
何莲儿就跟她说,“姐,俺这几日一直在盘算,咱们现下手里头有了一笔钱,正好回家置办几亩地,将朝吴家佃的地退了,还能省下来不少呐!”
何花儿一听,也很高兴,想了片刻,微微踌躇道:“买地可是大事儿,咱得回家跟爹娘商量商量。”
“娘身子不好,免得她操心了。至于咱爹……”何莲儿说着,微微皱眉。
外头雨声淅沥,砸在檐廊上,滴答答作响。何花儿自然知道何莲儿那句未尽的话里的意思,神色黯黯的,连方才的喜悦都被冲淡了不少。
“姐,这事儿就先别告诉他们。咱们先悄悄将地买了,过段时间再说,也免得阿爷知道咱们手里头有了钱,又生出别的想头来。裴大哥是做牙侩的,对十里八村儿的行情了如指掌,咱们正好求他给帮忙留意几块好地。反正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就让他先给咱们看着,看好了再说。待到官府下了红契,板上钉钉了,再跟咱爹娘说。”
何花儿知道自家妹子说的主意是最好的,便点点头。
第二日一大早,雨还是没停,天空一片灰蒙蒙的色调。
这样的天气,也不能摆啥摊子,何莲儿便决定在景宅歇息一天。待晚上天色好些,再出门做生意。她换了蓑衣,带着何梅儿一起,往临街的店铺走。
姐儿俩在镇上最出名的刘记幌子铺门口驻足,将身上的蓑衣换下来,就朝里头走。
掌柜的正在铺子里打盹儿。这样的天气,以为没啥客人来,见了姐儿俩,便格外地殷勤。
“嗨哟…两个小姑娘可要打幌子?”
“是啊。”何莲儿就从怀里将那卷收藏得好好的苏九的墨宝拿出来,给那掌柜的看,“俺们要打个幌子,就刻这上头写的这几个字!”
那老板接过去仔细看了看,见着了苏九的印章,便有些纳罕。瞧了瞧何家姐儿俩,才说:“这可是苏九公子的墨宝啊?你俩小丫头是苏府来的?”
“不是。”何莲儿就摇摇头,笑着解释道:“俺们就是寻常卖腌果子的。是上回在庙会,赶巧苏九公子去咱家小摊子上买过一回,吃着觉得不错,就给咱家题了字!”
“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好运气啊!”掌柜的连连感慨道:“苏九的字,一字千金还求不到。这可是实打实的活招牌,你们家以后,都不用愁咯!”
何莲儿就忙谢他吉言。
说好了价钱,掌柜的留她们在铺子前头喝茶,顺道等师傅打幌子。
一个长褂子的老头撑着油纸伞进来,一甩身上的水珠,扯开嗓子就朝掌柜的吆喝:“老刘!快些,来生意了!”
“是田老七啊?”掌柜的从账本上抬起头,一撩眼皮子,没好气地道:“瞎咋呼啥?跟吃了火药似的。这么大的雨,还没能把你那火气浇下去啊!”
“嗨!崩提了!”那田老七一拍大腿,骂咧咧就在何家姐儿俩身边的空位上坐下,朝那刘掌柜的唠嗑,“你说这老天爷也找我晦气,雨下个不停,好好的溅我一身泥点子!妈的。”
“你家头面铺那幌子不是前几日才新打的吗?说是用旧了换个新的。这才没多久,咋又来了?也不挑拣下天气,大雨天还急慌慌地来!倒怪起老天爷。”
田老七神色怏怏的,“倒霉催的,你打量着我乐意来?本来好好一个实木的幌子,给人砸了,我能不窝火吗?”
掌柜的凑过头去,“啥?还有人敢在你铺子里生事儿?你这店都开了十几年了,镇上多少权贵地主家的女眷往你那买头面,谁不卖你三分面子。哪个不长眼的,头顶天上去了不成!”
“嗨…!”田老七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见这大雨天,铺子和街面上都没啥人,只两个小姑娘坐在一边,也没啥可顾忌的,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