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琴微扬唇角,果然,他们是认为她徇私枉法。事实上也真如此,若是别的人,她大概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漠不关心吧。此时此刻,她不想做那道貌岸然的虚伪之人,回望着宋风,坦然道:“是!”
话音未落,大殿里顿时一片哗然声,连月奇洛都面有责备之意。
璃琴不恼不怒,语调不慌不忙,声音虽不大,却仿佛能穿透人心,“是,她是我姐姐,是我的亲人,于情于理,我都没有理由不关心她。这是人之常情,若连这血浓于水的姐妹情都不顾,那我还是个人么?”
璃琴说话时,殿内一片静默,没有人开口打断。她深吸一口气,语气霎时凌厉,“可是,若换了其他人,我今天依然会站在这里,会为她争取一个公平对待”。她眼神明亮,凛然不可侵犯,这一刻,她只是圣女。
她说的坚定,说的狂傲,“这世道原本就对女子不公道,一个女子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敢对这些规矩说不,我敬佩她!只这一点,她就值得拥有幸福”。不可否认,这一刻她是带着情绪的,那些长久压抑在心底的不甘刹那就涌上心头,她是女子,对于女人的苦楚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璃琴扫了众人一眼,他们神色各异,震惊,讶异,轻蔑,难以置信,不以为然,怒气腾腾……没有一个赞同的。
她一声嗤笑,紧张的心情竟然不知不觉就平复了,心里无一丝怒气,话锋一转,“诸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可知朝代更替,天下局势的变化,其根本缘由是什么?”
依旧是宋风应答:“为君者不思进取,为臣者不为民生”。
璃琴嚯的站起身,铃声叮叮当当的响起来,暗骂一声碍事。面上不动声色,衣袖一挥,脆亮的声音响彻大殿。
“错!是墨守成规”,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说道:“不知变通,迟早灭亡”。
看了眼一言不发的爹爹,见他脸色难看之极,璃琴却顾不了许多。
“国家的律法制度,就如人的脚与鞋子。脚在生长,若鞋子不变,这脚能舒服吗?女子裹脚的结果是什么?是骨头弯曲了。正如国家,国库空了,要增税。牢狱多了,要大赦。若是律法不更,只能是衰败没落”。
宋风沉默,看着台上柔弱的少女,忽然觉得陌生。她还是那个笑意温和,言语淡淡,似乎没有什么事可以令她发怒的圣女么?
璃琴看了眼沉默的诸人,“今日确实是为了我三姐,可是,大家心知肚明,近些年来,好些孕妇不是流产就是早产,就是孩子顺利生下来,也有夭折的,族人越来越少了,这样就罢了。最要紧的是,畸形婴儿越来越多见”。
说到这里,璃琴也不免有些伤感,“那些天生残缺的孩子,并不是因父母作孽而报应到儿女身上,也不是因前世作恶而受到上天惩罚,我虽然不懂医理,可有些事还是知晓一二的。天生残疾的孩子,一是父母本身有某种疾病,二是父母血缘关系近,三是母亲怀孕期间患过疾病或是服用了某些药物。大家若是不相信,可以自己调查,看看是不是在这些情况下,生出畸形孩子的几率大?”
璃琴知道自己的话一时无法令人信服,毕竟这是个崇拜敬畏神佛的时代。一来她年纪小阅历浅,二来她这些话无凭无据,三来她的话多多少少有些离经叛道了。但是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不算在外边落户的,族里统共就两千余人,家家户户之间的关系大家心中有数,这些个管事执事尤为清楚。
璃琴的话确实如同平地惊雷一般,在座的数十来人心里都激起了惊涛骇浪。族里残疾孩儿越来越多,这本是他们的心病,大家都认为是前世报应,是以求神拜佛,念经做法事,却从来没有人往这方面想过。
一语惊醒梦中人。
月夕岚看着站在高台之上的女孩,眼里闪过太多情绪。她并不曾读过许多书,可是每次说出的话虽寻常,却蕴含着深奥又浅显易见的道理。就像她曾说的,生活中处处都存在真理。
那些看似奥妙无穷的道理,其实往往就存在寻常事物之中,然而越是简单人们就越看不透彻。
怪不得她说,圣人其实都是傻子。
璃琴无声叹息,“我明白规矩的重要性,古语说,不破不立。我人微言轻,话就说到此处,请各位细细思量”。
她欠身一礼,转而从大殿后门出去,留下一堂心思复杂的人。她不喜欢讲大道理,只是想给大家一点警示。盈月这样与世隔绝,终不是长久之计,迟早会有人走出不归林,也会有人走进来的。
“族长,圣女的话在理”,宋风第一个表态,站在璃琴那边。他只觉的今日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听了那么多书上没有的道理,忽然就对自己以前坚守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因是年轻人,有那么股热血和叛逆,哪个不想要创一番事业。盈月太小,外面的天地才广阔。
罗赫宇自始至终都静静的坐在一旁,看了眼那娇小的身影。与四表妹接触多了,就会发现她的与众不同。她偶尔说出的话语,听起来很平常,可若深思,就能悟出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一个未见过世面小女孩,怎么有这样深沉的心思?看事情怎么会如此透彻?说起国家大事也能头头是道。
有人打头阵,自会有人跟随。有人明确的表示不赞同,也有人一时难以决定,摇摆不决。月飞云听着他们的各自表态,始终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