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动,姚皇后亦不动。她看进那水汽双眸,似入古井幽潭,平静无波,却又深遂清冷,不知其深。
又像走进了久远的历史,孤身立于漠漠壁沙,苍风过身,却始终吹不走那一分悲凉,吹不动那千钧愁绪。
心境竟是如此沉重。
郁欢似乎感同身受。
半晌,姚皇后手下突然一阵痉挛,针扎似的松开郁欢的手腕,凄凄一笑,一种美人自怜怯羞不胜之态便涌上面颊:“哦,本宫自小便长于长安,对那儿感情颇深。”
一句话掩了刚才的失态,可是长安和洛阳又有什么关系?
许是想起故国难回,家园堪忧,一时间便失心了。
郁欢若无其事地笑笑,安慰道:“娘娘不必挂怀,师父不是说过云水随缘么?娘娘若经常这般伤心失神,对病疾可是毫无益好的。”
姚皇后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径直躺下,这是告诉她,要她开始行针了。
针刺完已近正午,姚皇后再未说一句话,并且很快睡着了。秀眉微蹙,一头青丝却没像之前披散着,而是轻绾了几个髻斜斜垂在一侧,金丝流苏垂珠静静贴于额前,美得仿若九天落仙,跌于尘埃,让人忍不住捧在手中放在心间,好好呵护。
郁欢的目光一直未从皇后身上移开,似看痴,又似一番心事重重,面上却平静如水。
姚皇后的睡颜,我见犹怜,令她想起午后湖莲,慵懒醉人却香远益清,独独有一份凡人庸物不可触碰的淡然。
离你极近,却又极远。
皇帝或许便是因为这样才爱宠着她吧?
狮龙心,帝王爱,尤似那原上烈日谷间罡风高山激瀑,炽热狠厉冲伐,让人拒不得推不去,还要婉转承欢,堪堪受着。若是两情相欢还罢,就怕是莺呖声声,叫得烦了,不稀罕了,也便倦了放下,生生困死。
所以说,姚皇后是一个聪明的女子。这般柔弱并疏远着,淡然并亲近着,莫说皇帝,就连此刻的自己,恐怕也恨不得替她受上几分苦痛,倒个个儿来痴缠着她,呵护着她,似珍若宝。
或者,姚皇后是一个幸运的女子?遇上这样的皇帝,臣民口中的至孝至性有德明主,凡女鄙子皆仰其儒风雅好,换了是谁,被这样的人中龙凤爱宠着,都会欢喜到骨子里罢?
可是,在她看来,那人之父和他一般,未必是这样呢......
侍婢们早已退至外堂,郁欢轻轻叹了一口气,为眼前的美人掖了掖被角,收拾好转出大殿。
心绪还未平整下来,肚子适时地咕噜了几声,郁欢才想起午膳还没用过,顾盼左右,一个人影都没有,又想起叱木儿今天没去御食监,便想回寝屋凑和凑和算了。
相处未旬,她早已摸清这便宜姐姐的习性,只要不当值,各种好吃食儿准能在她那被角边找得着。简而言之,这姐姐就是个逮着空儿就把睡觉当正事儿,把吃食儿当娘亲的主儿。
嘴角轻撇了一下,飞出一个弧度,她突然心情大好,步子迈得似也轻快了许多。
郁欢一进屋就往叱木儿的被垛瞅去,这一瞅吃食儿没瞅着,叱木儿人影全无,却见炕角的被垛摊开来,一件开线的小夹袄露出些絮绵,再顺着视线移向炕沿,几滴血花洒落,似还未干透。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下真把她吓了一跳,想也没想,拔腿便往外跑。
没头没脑地跑到外边,才想起自己如今连叱木儿在哪儿都不知道,懊恼不已。
突然想起,许是去了太医署?看样子,叱木儿受伤了,好,先去太医署看看。
太医署郁欢只去过一回,师父走后的第二天她在碧桃的引领下去见了太医令。太医令表情淡淡,只吩咐她把自己亲为皇后娘娘伺候施针请脉的案子定时呈送便可。至于抓药煎药这等活儿自有专门的医侍负责,并不需要她操心。
她隐约记得太医署有专为太监婢女们施药治症的管事典御,在尚药监供职。尚药监就在内宫,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应该离御食监不远,绕过御湖再行不远便能找得大致不差。
刚行至御湖边,一声“救命”便撕心裂肺入得耳来,郁欢一惊,这,好像是叱木儿的声音——
寻着喊声一转身,便看见一角熟悉的衣影在寒湖中上下沉浮,眼见着就要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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