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外的景致是不是每天都会有所改变?风云交替间,又该有多少无辜人丧命黄泉?梁暮凝坐在水榭的中心亭,执着棋子,盯着棋盘静看多时,却是久久不能落下。
“怎么还不落子?”宇文化及端起茶盏,轻轻吹开茶沫,“老夫派去长安的探报已经禀告完了,你举着这棋子已经有一会了,在犹豫什么吗?”他淡然说话,只是眼中忽然有犀利的光芒一闪而过。
徒然一笑,梁暮凝十指慢慢攥起,收回棋子,道:“暮凝在想,既然李渊也已称帝,那不知道义父又何时即位呢?”
“你称我什么?”
“义父呀!”
“哈哈哈,就凭你这声称呼,老夫许你,只要我宇文化及登基之日,即是封你为开国公主之时,不过此刻时机尚未成熟,我儿不要心急才是……”
“……,那女儿就先行谢过义父了!”梁暮凝漾起一抹微笑,手中棋子亦应着心情,落上棋盘。
薄暮时分,宇文化及让下人收了棋盘,又备了酒菜,他们对酌几杯,相谈天地,倒真是像极了一对和睦的父女。微风吹起裙裾,酒杯中又映出了谁清傲的目光?心底渐浓渐炽的暖意,让自己久违的情感无可避当,融化为明媚的焰火,焚尽哀伤,放纵心意。
酒过三旬之后,梁暮凝放下酒杯,嫣然一笑道:“义父恩情,暮凝铭记于心,只是、我不明白……”她说话啃噎,不掩酒意。
“不明白当初老夫为何轻易就认了你这个义女,是吗?”
“呵呵,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义父!”
“……,想想、也有三年了,记得那日守城侍卫把你带来我面前时,我就……,哎,算了,往事不提也罢,不过当时收下你,本是另有所图,如今看来,老夫也算没有走错这步棋。”
“…………”
听着宇文化及好似自语的话,梁暮凝的手不由拽上袖角,原本温存的眸光也是黯淡下来,“义父放心,暮凝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她蓦然抬头,看向宇文化及异常温和的面容,继续道:“义父接下来,有何打算?”
“尚未定夺。”
“义父可愿听女儿一言?”
“讲!”
“义父西行,本图都城长安,只是天公不作美,让您滞留彭城,错失良机,现下李渊称帝,长安防守必定严密,义父再去,只怕是徒增伤亡……”
“…………”
宇文化及持着酒杯,侧听不语,原本和蔼的神色亦不知在何时收敛,只留不喜不怒。
梁暮凝嘴角挂着笑意,起身缓步于亭中,晚霞映出她长长的剪影,凸显万种风情。“但洛阳不同,内有王世充、元文都等一干臣子把持朝政,权利斗争在所难免,而外又有李密的瓦岗军围攻,且毫无撤退之意,此时洛阳可谓龙虎相斗,已尽胶着,义父若前去夺之,必可成事。”她的静静说话,眉目间毫无波澜之色,好像从始至终,他们所谈所讲,都是与她无关的。
水榭亭中一时无声,风低低拂过脸庞,树梢上也传来初夏凉蝉的浅唱,不知何时,天上云已散尽,点点星辰闪出光亮。
许久,宇文化及一仰头喝尽了杯中酒,而后起身欲要离开。
“义父既已决定征讨洛阳,那么长安这边就有必要安抚一二……”梁暮凝笃定说话。
驻足脚步,宇文化及没有回头,但梁暮凝却很肯定,他在听。“乱世征伐,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义父宦海沉浮半生有余,自是深知此理!”她声色依旧笃定铿锵,“如今李渊初登大位,就算示好,也不易招摇,所以暮凝觉得,可以先从他的三个儿子着手,备份礼物,以表恭贺之意。”
“你想如何?”
“如今李渊大儿李建成被封太子,只能坐守京都,李唐布兵之权已全在二子李世民手中,他原与伶若公主相交甚好,义父若肯将她送予李世民作他进封秦王的贺礼,那么,义父既可摆脱一个大麻烦,又可借萧后牵制于她,时时掌握天策府内动向,何乐不为?”
“…………”
宇文化及沉着脸,半晌无语,直到月光漫过水面,照上脸颊,他才缓缓道:“你决定吧,不要伤到萧皇后……”,说完,便箭步流星的离开了。
星夜流光,这是梁暮凝第一次踏入梅园,也是她自上次在含凉殿内与萧皇后对峙后的第一次见面,有莫名的不安和兴奋,原来所谓翻转,竟是这样始料难及;昔日,她是高高在上的一朝皇后,母仪天下何等风光?如今不过几个年头,她便历经国破家亡,眼见至亲死于面前,无力报仇尚算其次,可悲的是,她还要委于仇人身下,每日强颜欢笑,痛彻心骨!
金戈铁马的乱世争逐,固然是给了男人们一个可以建立不世功勋的机会,同样,这也是将女人们卷入了一场筹码置地的交易中,固然被动,却有机会,可失去的,又往往是不可估量的!
越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地位,越会在跌落时摔的粉碎,这便是命,半点不由人,而自己也不会例外。
烛光晃动,映亮了两个女人明艳的脸庞,梁暮凝与萧皇后对坐了很久,两人眸中也都曾闪过异样的光芒。“久违了,皇后娘娘……”梁暮凝微微一笑,先行打破了僵持,但萧皇后并没有应答,只是面无表情的微蹙眉心,‘皇后娘娘’、这称呼现在听来,还真是刺耳。
“抱歉,我忘了,隋朝已亡,您、也再不是什么皇后娘娘了……,只是,这倒让我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您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