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武德九年元月十五上元节,梁暮凝独自坐在洛水河畔‘枉来客栈’的天字号房中,正拆着一封双红封烙的书信,打开端看,一向淡漠的神情,此时略显凝重。
自她侥幸逃离天策府,李世民次日即以有刺客劫持秦王夫人为由,封锁了洛阳城内外进出的五道关卡,尤以去往长安的大小路卡,盘查最严,害她不得不先躲在了‘枉来客栈’,等着染儿接应;想来,那夜若非她不顾虚弱的连夜离开洛阳,怕是早被困在其中、给抓回去了,只是……梁暮凝的额头突然一阵剧烈抽痛,让她不得不先止住思绪,双手忙按住太阳穴,娥眉紧蹙,咬唇隐忍。
“夫人,楼下有位独孤将军,递了拜帖,说受人之托来找您的。”就在梁暮凝头痛难忍,心绪不安之时,门外小二的说话声,实是让她小小兴奋了一下。
“快请他到雅厅看茶,我整理一下,马上过去!”
“是。”
“…………”
梁暮凝收起信笺,不再顾及自己头痛,只从书案的锦盒中取了一粒褐色药丸服下,然后只略作梳妆,便由天字房出来,徐步下了半截楼梯,从坍台转过,走进夹层的弧门,掀珠帘入了雅厅,但看独孤心正一身戎装的坐在楠木雕花茶桌的一边,发着呆。
“独孤将军这是想什么想的如此出神?不会是刚与染儿分开几日,就开始想了吧?”说话间,梁暮凝已步到桌前坐了下来,她自倒了一杯茶水,见独孤心还没有,便顺手取了茶杯,也帮他倒了一杯,递到面前。
独孤心见到梁暮凝,先是一个怔神,而后忙半起身子的躬身接过茶盏,含羞道:“夫人说笑了……”,之后,他即垂目抿茶,那明明是小二刚沏的一壶热茶,该是很烫的,可他喝下却没什么反应,可当真是受过西北苦寒之地风沙席卷回来的男儿,皮糙肉厚的已经不怕开水烫了,但看他只抿了一口,就不再喝了,也该还有感觉的。
“我已经收到染儿的来信了,真没想到李世民这次会动作这么大,不但封了我洛阳的‘镜花水月’,竟还派人将长安的也监视了起来,看来他是铁了心的不让我回长安了……!”
“夫人要长安吗?”
“是。”
“……这事、太子殿下知道了吗?”
“我还没打算告诉他,有什么问题吗?”
“…………”
独孤心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道:“夫人可能有所不知,末将在接到染儿姑娘的书信后,是由玉门先去的长安,再由长安来的洛阳,也是因为这样,我才知晓夫人已离开天策府,落脚到了这里……”,话到此时,他忽然顿下,反是端起茶盏磨搓,犹豫半晌后,才继续道:“近日长安城内关于秦王新宠酷似太子妃的谣言,已被传遍市井了,就连太子妃昔日就与秦王交好的事,亦开始被人提起,且此起彼伏,议论不断……末将想,夫人洛阳之事,太子殿下该已知晓一二了……”。
“李世民……”听完独孤心的话,梁暮凝不禁咬着后槽牙说出了这个名字,她扶桌起身,步到雅厅侧面的凭栏边,看着客栈外的古树枯枝、洛水银白,沉声道:“建成疑心很重,我必须在事态还能控制的情况下、跟他解释清楚!”
“难道夫人、还念及着和太子殿下的情意……?”
“……我当然……!”
梁暮凝话道一半,突觉额头一阵剧痛,她一手狠狠抓住木栏,一手按头,紧蹙眉心,已然不稳的半靠在栏上。
独孤心见梁暮凝情况不对,忙放下茶盏,起身大步即到了她跟前,扶臂搀起,道:“夫人,您没事吧?”
“我、我没事,只是最近头痛的厉害……”
“末将扶您先去休息,回长安之事,等您好些,再说不迟。”
“独孤将军、有劳你去安排,三天之内,我必起身回京!”
“可是您现在……”
“求你!”
“…………”
雅厅内一时寂静,梁暮凝头痛的全身已经使不上半点力气,手臂甚至还有些微微颤抖,而她抓着木栏的手指已扣入木里,留下痕印,独孤心看着这样的她,竟是迷惑了,想来,她这么骄傲的一个女人,就算是对太子、秦王、或太子妃的位置都那么不屑一顾,可现下,却能对他这种身份卑微的人、轻言“求”字?他不理解……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次日,独孤心先是换装进了洛阳查探消息,路过‘镜花水月’时,也看了被查的封条,是洛阳县城的红印,他又去车铺雇了马车和车夫,以及购买了一些日常用品,本已准备回去,可在走过药铺时,忽然驻足,独孤心犹豫着走了进去,倒没耽误太久,只向掌柜寻了几服专治头急的药,就出了来,而后一路,心情不错,并在天黑前,回了客栈。
傍晚,天空放晴,一轮满月高悬当中,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叫昨晚那些因天气阴沉而没看到月亮的失意人,又是兴奋不已,许是老天真的听到了他们的祈祷,不愿喜庆蒙上悲弥,所以给了恩赐,让今夜的天,格外清朗。
梁暮凝坐在房内窗边的木椅上,依着窗沿,托起下颚,仰望皎月,“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她嘴中竟不禁喃喃念起了这首李白的《静夜思》,只是之后不久,却突嗔笑了起来,想是李白此时还没出生,自己却把他的名作都占了,岂不误人子弟?不过幸好没人听到,自该偷笑……她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