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八刀揉揉鼻子道:“少爷以一当数十,我们可以杀过去……”
林微微抱膝坐着,惶惶然道:“杀过去?能杀多少?自己人杀自己人?……不对,也不是自己人。”
苏洛河将长剑放到身侧,“这营寨连绵数里,看情势在此必定已经待了数日。我能以一当数十,却很有自知之明无法抵挡千军万马。更何况大宛才是真正的敌人,所有人等在这里养精蓄锐等待着的不是我们,而是等着一击将大宛国军赶出我洛国去,我又如何能在这时候消耗掉我们洛国国军的战力。……”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不可听闻。
林微微垂下头,泪水奔涌而出。
是啊。苏洛河再厉害也不过以一敌百,就算从许将军的军队杀了出去,前面还有大宛国军等着,疲乏不堪不眠不休的搏斗,苏洛河加上朱八刀绝对不可能支撑住。
所以他们只能静静在此等待,等待越城的结束。
对于许将军而言,前面两方都是他的敌人,不论谁胜谁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终只有一方会胜利,而他只需收拾那在几战中精疲力尽最终夺得胜利的任何一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苏洛河见一滴晶莹坠落在地,忙拾起长剑起身要势要冲出营帐,林微微听见他的动作慌忙抬头拽住他的手。
苏洛河清澈的双眸中有些黯然一闪而过,他说:“不要哭,我这就带你出去。”
“不要。”林微微泪流满面,紧紧拽住苏洛河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不要,苏洛河,我不要连你都不在了。”
闭目,便能听见随风传来的嘈杂之声,苏洛河将林微微抱在怀中听着那金戈声随着月夜渐深,连日的疲倦侵袭而来,三人蜷缩着沉沉睡去。
突然有脚步声踏踏而来,苏洛河猛地惊醒,慌忙推了推林微微和朱八刀。
许将军掀帘,浓眉一凌问:“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将大宛国军赶出洛国?”
暗夜掩盖住了疾行而至的洛国国军身影,正洋洋得意在越城内外庆贺胜利的大宛国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大宛国军仓惶逃窜,用了几日好不容易攻下的越城被吐了出来。
许将军手一挥,一对亲军悄然从侧路消失在暗夜之中,他正待发出下一个命令,突然一怔四顾望去问道:“苏少庄主一行人呢?”
红领佐将驱马上前道:“将军,他们好像追着败退的一支大宛溃军远去了。”
许将军一震,驾马喝令道:“乾宁!带上你那队人马,快随我来,他们朝埋伏圈去了!”
苏洛河追着那对大宛溃军杀红了眼,林微微紧随在后,用弓箭射落了几日,不过准头实在不佳。朱八刀的九环刀只合适近前劈砍,他于是将中箭跌落的大宛人补去几刀。
正杀得起兴,突然一声啾鸣,方才逃奔在前的人突然隐入了两旁的灌木暗影中。
苏洛河惊觉进了大宛国军的埋伏圈中,慌忙喝止跟来的林微微和朱八刀调头,却已来不及了,如雨的箭弩飞来,苏洛河长剑挥劈,迅速将射向他的箭矢挥开,转缰朝林微微同她咫尺距离正面相对,抬手一把搂住她的腰身将她拽了过来,同骑一马显然好保护得多。
将林微微按紧入怀,苏洛河调头想要杀出重重包围,突然听到了一声马哨悠扬传来。
那低悠的哨音对朱八刀的马毫无作用,那原本是苏洛河坐驾却被弃了的马中了一箭,正慌张的往外冲去,也仿佛是没有听见哨音一般,可是苏洛河现下骑的汗血马却突然刹住了马蹄。
他们都忘了,身下这匹良驹源于大宛,自然也将听从于大宛特有的马哨驱遣。
箭如雨下,苏洛河跃下马背,一手拉着林微微徒步奔逃,一手挥剑渐渐不支颤抖起来。朱八刀扭头瞧见这个情形,立即转头冲了回来。
“少爷,小心!”朱八刀望着朝苏洛河身后飞来的大叫一声,却看见林微微扑挡上去,挡住了箭矢,却中了箭头剧毒,林微微如临雷击,刹时跪地难起。
“林微微!”苏洛河听了手中动作,忙要抱起林微微,朱八刀飞身下马,替苏洛河劈开几枚冷箭。
在这绝境之时,突然几个身影闪入眼帘。带头那人身形矮小,扫手一挥,芒光闪烁飞散开去,暗夜里接连传出半声此起彼伏的哀嚎,转瞬间,箭雨便停了。
带头那人扯下面罩,缓缓走来,向苏洛河施了个礼:“苏少庄主,……”
在这一刻,缓缓失去意识的林微微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被弦和庄陈庄主拣来的浑浑噩噩的小老头原来根本就不是医师。
那老头如今目光炯炯,一改记忆中颠三倒四的模样,郑重朝苏洛河躬身道:“呵,……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