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徐长海念着那份冗长的名单,只是闭口不言。徐长海摸不透他此时的心境,便只是目无表情、毫无抑扬顿挫地读着,少顷,皇帝终于睁开眼来:“小海子,依你看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徐长海敛着眉目,恭恭敬敬地答道:“皇上刚过天命之年,正是如日中天的年纪,何来如此一说?”
皇帝抚着须道:“你也不用在朕面前巧舌如簧,这些年的身体早已是日薄西山,不大堪用了。”他微微一顿,仿佛连说话都有几分吃力:“朕运筹帷幄已久,本以为可以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堂,没想到却是留下了一副烂摊子。”
徐长海有些动容,便不似方才那般滴水不漏:“皇上为了朝廷之事劳心劳力,国泰民安、四海清晏,怎能说是一副烂摊子?这些年出了这么些事,便是圣祖皇帝、高祖皇帝在世,也未必能强过了您去。“
皇帝几乎是从齿缝里迸出两个字:“放肆!”
徐长海挺着脖颈,一脸无畏:“就算皇上要降罪,奴才还是不得不说,皇上于国于民的这番心意,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帝王能超过了您?一想到外头的那些人,口口声声地说皇上是昏君,又荒淫无道、不视朝政。奴才的心里就像是被钝刀割着,皇上您又岂能好受。”他向着皇帝的座位膝行了几步,又道:“奴才斗胆恳请皇上收回方才的那番话,只要有李太医在,皇上定能万寿无疆,后商亦能国祚无尽。”
皇帝伸手示意徐长海站起身来:“朕虽难免责备于你,可这些年,朕也早看出你的一片赤忱。朕的身体自己清楚得很,你也不用说些无用的安慰之语。”他轻轻咳了几声,才又郑重其事地说道:“朕已有了传位之诏,如今便在秘密之处收藏着。若是朕有个三长两短,便会将藏诏之处告知于你。皆时,你便与宰相一同将它开启。”
徐长海一脸肃然:“奴才遵旨。”
皇帝有些有气无力地抚着胸口。徐长海见了,便欲上前去,却被他举手制止:“替朕去传宰相进宫,朕有要事相商。”
徐长海缓缓退至殿外,又小心翼翼地掩上了殿门。空阔的承乾殿更显得阴暗寂静,香炉内溢出缕缕青烟,龙涎香的气味直往人的鼻腔里钻。皇帝本想着要打起精神,却是力不从心地沉沉睡去。
到了黄昏时,宫里便传来了消息:赐李正煜太子印绶,代为处理东宫一切事务。一起下达的还有加赐李正炽与李正烱良田百顷,加封朱家一门三侯的消息。一时之间舆论大为哗然,这买一送一的赏赐显然是皇帝与朱长贵拉锯的结果。皇帝左右是打了个平手,朱家明里暗里得了不少的实惠,也只好三缄其口,任由着李正煜平步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