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血手可以说是李正煜培养出的最顶尖的暗卫。在任何时候,哪怕是生死关头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可如今一开口便让人听出了惊惧之意,着实蹊跷。他伸手正了正衣袍,又将绣着龙凤纹样的帷幔遮上,这才信步走到了前厅。哪怕是大难临头,他的声音永远是不疾不徐:“进来吧。”
血手一进屋,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他晒得黝黑健康的肤色里透着几分苍白,嘴唇也微微颤抖着:“王爷。”
李正煜双眉轻挑:“孤教了你这么些年,一遇事怎么还这般失态?有什么事孤都会顶着,直说便罢。”
血手却是深深地拜倒下去,他脸隐在阴影里,背脊却是瑟瑟发抖:“方才属下接了飞鸽传信,说是皇上不好了,恐怕拖不过今天。”他一番话说完,又深深地拜了下去。
李正煜原本正自斟自饮,如今一双手虽未颤抖,茶水却已漫过杯沿倾洒在了桌几上。他的手被滚烫的茶水溅到,神志突然恢复了清明:“你说什么?”
血手仍旧是跪着,他的声音隔着层层衣料便有些沉闷:“此事乃是秦姑姑亲口所言,定然不会有错。再等片刻,怕是便有公公来传旨了。”
这些年,李正煜与皇帝的感情一直算不上亲厚。大多数的时侯是畏惧忌惮,便如同朝臣之于天子。直到近来,他渐渐晓得了皇帝对郭婕与两兄弟的感情,他才下定决心要弥补这些年的隔阂与疏离。只是,如今……如今这突如其来的死讯打破了他一切的计划,让他瞬时有些无所适从。原来,他并无法体会柳长宁口口声声所言的“孤身一人”的凄凉,如今却陡然生出了感同身受之感。
他“霍”地一声从席上站了起来:“孤这便去瞧瞧父皇。”
血手吃了一惊,只得伸手去抱住他将要迈出的右腿:“王爷。使不得啊。这消息乃是秦姑姑事先透漏,若是王爷便这般光明正大地闯将进去,岂不是等于昭告天下,您在宫中埋伏了眼线?若是别有用心之人追究起来,不晓得要惹出怎样的事端!”
李正煜忿忿地想要将脚从血手的钳制之下抽出,却不料他抱得太紧,几番努力终于失败。于是话语间便有些不大客气:“你是要孤坐在这里空等?若是没有来使通知,等到孤进宫之时看到的岂非是一具没了体温的尸体!”他语音凄厉,脸上的神色亦是狰狞恐怖。血手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当即一呆。手中的力道登时减弱。
李正煜失了钳制,便毫不犹豫地迈开大步朝门外走去。便在这时,手上一沉。冰凉柔软的感觉从掌心上透了过来:“你向来都是处变不惊的性子,今日为何出此着急?”柳长宁瞧着他的背影,心里仿佛被钝刀割过一般难忍:“父皇乃是一国天子,有个三长两短,谁也不敢隐瞒不报。宫中离王府也不过是一炷香的距离。稍待片刻,便然会有使者上门通报。”她声音微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王爷且安心等待,臣妾换了装便随您一道进宫。”
她的话仿佛果真起了效,李正煜的身体一僵,却是应道:“好。”
柳长宁料得不错。她刚刚理状完毕,连一头乌发都顾不及绑,便听得万妮儿急匆匆地赶来通报:“王爷。姐姐,陛下宣你们进宫呢。”
柳hTtP://92kS/10386/长宁毫不迟疑地走到李正煜的身边,用力地握紧他的右手:“你放心,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会在你的身边。”
一路之上火光熊熊、马蹄声声。许多被惊醒了的老百姓披衣出门想要瞧个究竟。却被沿途御林军逼了回去。
车驾离着宫墙越驶越近,李正煜的心也渐渐荡到谷底。眼前的场景叫他不得不相信。皇帝的病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即使医术高超,被称为“扁鹊在世”的李长也已是回天乏术。李正煜在宫门前遇到了先到一步的李正炽,他的脸愈加瘦削,渐渐显出青年人的稳重,身体也比先前壮实了不少。他的神情肃穆凝重,身体却像是旗杆一般挺着:“三哥,长宁。”
李正煜并不说话,只是无声地牵了他的手朝着承乾殿走去。柳长宁在后头一步步跟着,脸上显出几分思量的神情。若不说素来的行为,单单是今日的表现,李正炽的冷静沉着已是在李正煜之上!
李正炽仿佛是想起些什么,回过头来低声催促道:“长宁,走快些。”
柳长宁朝他微微一颔首,一提裙裾便加快了步伐。她虽然竭力却道自己屏息凝神、心无旁贷,但一路之上的场景却仍旧尽数落在了她的眼中。比如泪如雨下的李玲珑,要不是险些着了她的道,连柳长宁也要心疼起她这番梨花带雨的模样;比如神情落寞的李正炳,虽然他总是容易让人遗忘,可是这番辛酸却像是发自肺腑;比如敦厚沉默的李正烱,饶是朱家作威作福,柳长宁也不曾真正恨过他,如今瞧他瘦弱无助的模样,少年丧父也着实不易;还有早已失势的裴清,虽然还占着惠妃之位,却是家世宠爱一概全无,她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之中,也不知道此时是伤心多一些还是解气多一些。一众穿的简单清素的后宫女眷,一个个都哭成了泪人一般,也不晓得几分是因为舍不得皇帝,又有几分是为了终将远去的荣华富贵。
柳长宁低了头,跟在李正煜与李正炽的身后进了承乾殿。被宣召进殿的除了他们,也不过朱长贵、朱昭华与阿伊公主而已。几日不见,徐长海的脸却像是老了十几岁,原本漆黑的鬓边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