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家村里吹吹打打,方明德从读书的时间里抽了一天出来娶亲。虽然长大了娶樊大郎是她自小便被灌输的想法,如今真个娶了好似也没什么了不得。她骑在一匹借来的小马驹上,胸前扎着朵大红花,跟着吹鼓手后面热热闹闹到了樊家。一路上许多人围观,方明德也没留心这些人在说笑什么,她心里还在背刚才看的一段典籍。去州郡府里报名投纳家妆、保状和试纸时,才得到消息知道朝廷今年可能会加试律令大义。
律令大义是个笼统说法,细说起来包括刑、法、律、令、典、式、格、诏、诰、科、比、例几大类。且每朝每代各有异同,便是方明德方举人这样博学的也要慨叹一声,“生也有涯而学海无涯”。方明德暗想若是有谁能给她的划个考试范围就好了,可是没有,便是谁有点小道消息也都跟宝贝一样藏着掖着。虽然今年试行此加试,多半这部分成绩是不计入最后考量,但谁知道自己的表现会被多少人看在眼里。做得好也就罢了,做的不好这辈子头上都顶着个“加试失利”名头。
以往从家往樊家只恨长的这条路,不知怎地就被这些人走得变短了。方明德想了许许多多,还没理出个毛线头竟然就到地方了。方家几代单传,方章氏家里适逢大水,全都也没几个亲戚。索性从方夫人的学生中间挑出与方明德相若的,叫她们充当女傧相同往。樊家在席家村人缘甚好,倒是不缺男傧相。樊二郎和郭二叔、锦儿和狗丫,两下里分别招呼来贺喜的男女客人。瞅了个空,郭二叔叫樊二郎也去和哥哥单独一处说会子话。樊二郎谢过郭二叔,盈盈一笑赶紧去了。郭二叔如今肚子已经略有起伏,按说该在家中静养。可他不放心隔壁这几个小的。
樊二郎和樊大郎哪得机会单独说话,村里来的叔伯小子们把樊大郎围了个水泄不通,说的无非就是今个大郎如何好看,这门姻缘做得如何好哦。樊二郎在人堆外面听到这话,心道我哥哥生得好看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的事实,便是秦小猪那个傻子也是知道的。但这门姻缘如何个好法,如今也只能看出一半来。方家上下对樊大郎和樊家都没得说,但方嫂子本人嘛,啧啧,还真不好说。他没法和樊大郎靠近说话。便冲着樊大郎远远眨眨眼就又到院子里去了。
出来没找到郭二叔,好一会才在院外不起眼的地方看到郭二叔在和人说话。其时已是黄昏,瞧不清那人面目。樊二郎有些不放心便大步过去察看。到了近前,才看清那是花三叔,正和郭二叔说着在县衙见到席家村乡兵和秦小猪的事。花三叔也见到了樊二郎过来,面上颇有些尴尬,又不好就走。讪讪笑道:“这不是樊二郎嘛,今日可够你忙了。”
又道歉说自己是鳏居之人本不该在这个时候露面,只是如今在县城给人帮佣,平日不得出来,今日说了个借口才能过来和乡亲说说话。他是真不知道今日方樊两家婚嫁,却是来得巧了。
樊二郎也没如何怪过花三叔。见他是为着秦小猪的事而来,话又说得这般可怜,竟有些不忍起来。但嫁郎娶夫时鳏夫出现却是不合时宜。便笑着谢过花三叔的好意,请花三叔不要因着以往的不愉快生了嫌隙,得空回村子时也请到自家来玩。樊二郎这话说的既没有拒绝花三叔一番好意,也没有请人立时到家里来。郭二叔听得暗暗点头,转过头便也请花三叔有时间也一定要来看他。他有了身子。慢慢就出不得门了,不晓得到时一个人在家多寂寞。
花三叔听在耳里。记在心中。通村现在都不大待见他,只要这两家人还愿意和他往来也足以叫人安慰了。这般想着眼里就有了些许酸楚,想想今日是樊家大喜的日子,可不能丧气给人添堵。又忙忍了回去,笑着说了几句应景的,便匆忙和二人告辞离开了。樊二郎扶了郭二叔回到自家坐下,不一会迎亲的人就到了门口。
两下里见礼已毕,樊二郎和锦儿一边一个送了樊大郎上轿,旁边便有人开始吵嚷要利事。却与今世今时不同,迎娶的一方只管奏乐催促新郎登轿。红包则是出嫁一方拿来打赏轿夫和从人们,叫她们早些把自家儿郎带走而设。樊二郎听得方家那边人开始讨要利市,便把昨晚串好的铜钱叫锦儿拿去分发。这些人得了赏,便在喜庆乐声中笑闹着出发回转方家。到了方家,那边也要打赏一份利市钱物花红给她们,才算尽了礼数。
樊大郎在那边下轿,就有人拿了个小斗,里面盛谷豆钱果草节之类厌胜祈福的物件,洒在地上任大小孩童争抢。樊大郎下了车,脚却不能挨着地,踏着一条青布幔上。由一人手持明镜在前引路,一路引到新房里坐在床榻上便再不动了,此处名曰“坐富贵”。方明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只是迷瞪瞪别个叫她做什么便做什么。一会去到樊家接樊大郎,人还没瞧清楚,又回转自家。自家院子拉了院墙,里面统共只起了三间上房,院子里稍作清理倒是空旷,摆下许多酒席。
她看到樊大郎进了屋子,便也想跟过去。不想被一个傧相拦着不叫走,旁边众人见了她尴尬全都哄堂大笑。方明德不明就里,傧相使眼色她才想起父母祖父母都还在堂上坐着,这里有个步骤是要她来做的。赶紧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向四位大人、当年请的媒公、代表樊家家长的郭二叔,一一斟酒请了。众人这才放她进新房,她到了樊大郎面前站着,这事却还不算完。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