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完,二月初九大顺朝的春闱正式拉开序幕。和秋闱一般也是连考三场,每场三天。说起来古代科举,差不多就相当于现如今的“高考+公务员考试”。且古代读书人想要出人头地,似乎更为辛苦。十年寒窗不算,从童生一直考到殿试方止。中间大小考试算起来,死去活来要考四次几十余日。当然付出多收获也大,金榜题名便可以跻身朝廷公务员行列。不管是先弘扬圣人教化万民、报效国家、还是求索富贵名利,都要以此为方便大道。
方明德等人天不亮就往贡院考场汇聚,抵达贡院街一看,人多得根本就到不了近前。方明德提着个大竹篮,里面有这几日考试要用到的笔墨纸砚。一匣子干巴馒头点心,另外还有一小撮茶叶、几个鸡子什么的。轮到她进场时,门口的小吏一个过来搜她身上,另外一个把那些饼子点心掰开,插了根签子到茶叶里搅了搅。小吏本想把鸡子尽数没收,旁边人过来嘀咕耳语,那人看了方举人一样。挨个检查过鸡子上有没有缝隙,又随便剥了两个见无异常,又放回篮中。
方明德进到里面,按照签子号去找自己的号房。不经意一眼,竟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心道这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五皇女却没看向方明德,自顾自进了一个考间。姬璜虽然和蔡玉琦不大对付,但对蔡某人的个人经历也是佩服到不行。她又是个自负饱读诗书有些学识的,若是有生之年不能下场与人计较一番,岂不是憾事。尤其是她还存了和蔡玉琦一较高下的心思。本朝显贵上进女儿走科考的虽然少,却并不是完全没有。所以方明德看见五皇女进考场,也没如何放在心上,转过头就进了自己的那件号房。
沈茂德风餐露宿追查沈赌鬼的下落,这日到了淝水下游。她有了在厢军里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经历。晓得市井小道消息虽有时不确切,却最是灵通。便也不打理自己,十余日下来又折腾成了个不羁落魄模样。每到一处,便混在贩妇走卒中打听消息。
闻听有人在此地见过个带着孩子的赌鬼,有欣喜又有疑惑。人离乡贱,沈赌鬼也不是什么能吃苦的人,既然怕了窦家母女,也不必逃出郡府繁华地去。何不干脆认怂,拎些点心去窦屠户家告饶。她想不明白,便也不再想下去。揣着几个馒头。一个赌坊一个赌坊找过去。去赌坊这种市侩地方,对以往的沈茂德来说,是想也不敢想的。
如今她却是了然无畏惧。门口站着帮闲的泼皮凶狠的目光,亦不曾吓退了她。沈茂德只管冷着脸掀开加厚的门帘往里走,进去后转了一圈。一边转作看下注做赌,一边四下找人。终于在个角落里看到要找的人,伸手便去捉。那人却警觉的很。大约她做事不地道惯了,对未知威胁有着本能的规避。
赌鬼突然回身,看到适才要拉住她的人脏乱如同乞儿一般,瞬间放松了心情。这是少数她可以欺凌而不用担心报复的人群之一,扭曲脸孔,混口骂道:“不长眼的灰孙。讨剩饭讨到赌坊里来了。姐们人呢,怎也没人……”沈茂德闻言好笑,却没有开口。只是一味冷笑。沈赌鬼又不是个瞎子,终于认出眼前人熟悉的眉眼。惊骇到说不出话来,只能指着人“你,你,你……”。没了下文。
巡视赌坊的打手瞧见这边异动,三五个过来查看。沈茂德瞧见。脸上一寒,几不可查地又变成张带笑的脸。伸手拉过沈赌鬼,一胳膊勾住人脖子,向着过来的高大泼皮笑道:“没事没事,他乡遇故知。”
那些人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不过看着赌鬼形貌,大约也猜得出来这二位是敌是友,便有些幸灾乐祸的面露讥讽。说实话到堵坊里寻仇的多了,寻亲访友的才叫稀罕。所谓“赌场无母女”,所以当沈赌鬼大叫“我是她亲娘”时,一个打手还道:“你这就没意思啦,欠债还钱,没钱抵命。占人便宜,冒充别人家先人,不怕死鬼半夜找你喝茶?”说完,还自以为幽默地指了指沈茂德衣服上订的块“孝手巾”。
这是沈茂德为沈老爹服的丧,不想在此处派上了用场,赌坊里人人都以为沈赌鬼是在说胡话。有些赌品尚存的赌客们,看场子被这二人搅乱。都开口大骂赌鬼辱及别个先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撺掇着沈茂德把赌鬼拖出去胖揍。
沈茂德到了这时方道:“怎么着,是你自己跟着我走出去,还是我在这里把你揍了再拖出去。”沈赌鬼闻言震惊不已,这是她沈家的那个斯文到,不敢和人还口的女儿嘛。这果真是沈茂德吗,假的吧。可是为时已晚,赌坊从来不愿真心庇护任何一个赌客。打手们束手站着看好戏,赌客们把这事当做消遣的中场表演,没有一个人过来拦住沈茂德。
赌鬼眼珠子转了转,腆着一张笑脸,抱拳道:“这位少侠,却不知找老朽有何事相商。”沈茂德脸上笑意闻言,瞬间褪地干干净净,扯住沈赌鬼跌跌撞撞出了赌坊。每日厢军里的重体力劳动最是锻炼人,连她这么一个弱鸡如今也能蛮横一把了,或者是沈赌鬼其实真的老迈。沈茂德不及多想,把人拉到一个僻静小巷,冷言说道:“你既然认出我是谁,就该晓得我来寻你为甚。孩子在哪?”
沈赌鬼听到眼前的女子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犹自不敢相信。又听问及小丫头,忙旁顾左右而言他,躲闪不敢看向沈茂德。指着沈茂德身上的孝手巾道:“这是谁的,是那个死鬼窦屠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