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究起来,此处说的出城并非是京城外城,而是出的内城。那日出了南面朱雀门,眠柳带着青杏红梅两个去五岳观里上香。五岳观是皇家道观,寻常不给人出入。但眠柳也不是寻常人,一则他是京中的红人,交游广阔。二来,他有凭着三皇女姬圭的手令一份。去五岳观走一遭还是使得的,和上次一般。眠柳为了独自去见姬圭,先行打发青杏和红梅在观中玩耍。
恰巧五皇女姬璜叫了辆太平车,出宫至此散心。她的殿试成绩出来,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二榜二十余名。对普通士子而言,榜上有名已经是一生所求。可是对于贵为五皇女的姬璜来说,却是离理想差了老远。她心念念的探花,被那个之前她自家看好的方明德得了去。真叫人哭笑不得,该自夸一句自己的眼力好,还是叹一声自己时运不济呢。姬璜想不明白,病急乱投医,因此想到鬼神之事上头。便悄悄出宫,想找五岳观的观主曹玄机给她指点一二。
姬璜轻装简从而来,衣着没有什么繁盛的标识,可五岳观里里外外都是火眼金睛。京城皇宫大内有头脸的,不过百余人,如何认不出这位是五皇女白龙鱼服。当下值守的小道姑为她开了门,姬璜进到观里,也不叫她伺候,自家一路闲看风景一路去寻曹神仙。
行不多远,就看见观里有两个穿着花俏的小小子在扑蝴蝶。若是寻常,大约姬璜也不会把这样的少年放在眼里。但那日的红梅着实叫人心动,他几次三番被方明德无情拒绝。虽然方探花从来彬彬有礼,可话语里的拒人千里却是再明白不过。少年红梅明媚的青葱岁月,被方明德这个无情之人泼洒上了层淡淡的忧伤。眼光下,他的脸上虽洋溢微笑,那笑容却叫人看得心疼。
姬璜不经意一眼。看到了红梅的无奈,触动心房。若是缘分至此而至便也罢了,之后的两三日。她受人邀约去吃酒赴宴,竟然又在楼里遇见过这少年几回。得知他是那位和自家姐姐姬圭有绯闻的眠柳身边的,出于诸般考量,居然放下身段,去和这少年攀谈起来。青杏向来比红梅伶俐,那日在五岳观里红梅没留意。他可是看见了,便是这位娘子只身进的观门。彼时又不是节下游湖的日子,什么人能叫开山门。须知他们跟着眠柳入观。走的也不过是边上角门。
可见这位娘子必是位凤子龙孙级别的,方能叫五岳观里牛气轰天的道姑们,对她听命俯首帖耳。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能得一个照面或者可说是偶然。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可见便是缘分了。缘分天注定,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这位的身家可比那个穷酸腐儒来得高贵,想起那日无礼之极的樊二郎。青杏犹自咬牙。自己也不曾做些什么,那些自负清白人家的男子,便个个没来由地轻蔑与他。真是狗眼看人低,还当自家女子是人人争抢的宝贝呢。如今有个更好的选择,大爷不伺候了。
由此,青杏便放弃了方明德。说来奇怪。这些女子不知为何,都白瞎一双眼。他与红梅品貌相当,甚至小胜一筹。她们一个个竟都只把眼睛。盯在红梅那个呆鹅头上。把自己这样知情识趣、通晓世理的男儿晾在一边,好没意思。他心里这般想,面上没露出分毫情绪。反而加倍小意侍奉姬璜,却不知便是他的热情吓退了别个去。世人的通病,便是不珍惜轻易到手的东西。
红梅心中有个方明德。呆呆傻傻的不晓得理会其余人的殷情。落在这些不知情的眼里,全误作是这少年一派清纯坚贞。虽大多数女子都喜欢青杏这样投怀送抱的。但私下里虚荣心作祟,还是愿意有个坚贞的蓝颜知己。一辈子不用娶回家,那人却一辈子心里挂怀自己。尤其是有些书生意气的娘子们,到了欢场买笑,ròu_tǐ追求欢愉堕落。心头却还保有着没来由的处子情节,就爱品尝红梅这份不谙人情世事的“新鲜”。
青杏不了解女子心底的龌蹉,舍本逐末,活该一辈子捉不住大鱼。
吐蕃的战事,从大顺朝廷,和吐蕃将军,多玛的亲姑姑络绒登巴,两路渠道传到多玛的耳朵里。消息叫人且喜且忧。多玛在家族中有个同父同母妹子,如今年岁尚幼。另有几位异父姐姐,打仗死伤到现在,只剩下一个囫囵完整的。唤作次仁邓珠,这名字是请大活佛给起的,意思是长寿功就或长寿事业成功。但这位姐姐的生父出身卑微,乃是奴隶之属。若是寻常时节,她的继承位要排在诸皇女之后,甚至在多玛小妹妹之后。
但一旦大顺帮吐蕃打败西夏,为了稳定和恢复,现任赞普需要有个年富力强的继任者,在未来十年内延续政策、收拢局面。十有八九这位姐姐会被擢拔继承母皇的大统,那么到时多玛的小妹就成了个碍眼的存在。她的继承权优先于皇姐,年岁和资历却有重大欠缺。皇姐一旦即位,生父尚可以先王妃的身份苟活,大不了被御赐与他人婚配。却叫他的小妹,何处安生。
大活佛说的话不可不做考量,那位姐姐出生便沾了菩萨的福气,长寿且事业成功。这话应验了,自己的小妹会怎样呢,会被打发到喇嘛庙里出家吗。只怕即便如此,她也不容易长大。多玛有了身子,慈悲心甚于以往。他在蔡府里又不得志,心里更加偏向吐蕃亲人。母皇虽亲,但她是许多姊妹兄弟共有的母皇。唯有那个妹子,他俩只拥有彼此,是唯一同父同母的兄妹。多玛向蔡玉琦旁敲侧击,提请此事,想求她想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