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路十五号前,洋车的脚铃叮当,终于缓缓歇住,车夫伸手扶着方锦如下了车。
“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车夫见这佳丽虽年轻貌美,可是脸上却没有血色,仿佛心里蕴着巨大的心事,连身形都是轻飘飘的。
“没事。”方锦如付了钱,脚步沉重地向院中走去。
——“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我和那个江云若,你只能选择一个。我不会在原地等你。”
方锦如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兆苍冰冷的话语,他重新恢复了以往那高高在上的模样,仿佛对自己的爱,已经是极度的施舍。
江母已经快步迎出来,见到方锦如,就双手紧紧拉住她的手腕,好似生怕她会消失不见似的,嘴里喃喃道:“没事吧?怎么样?”
方锦如清楚江母为何这般着急,她是怕因为工厂的事,自己又会离开,而那样,江云若又会失去她这根浮木,转而继续飘荡在无尽的苦海。
可是此刻,方锦如觉得心中极其疲惫,连宽慰她的话也说不出来,只闷闷地向前走着。
江母则更加着急:“锦如啊,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啊,要不是你,我们云若又怎么会变成这个德行?!”
这话,已经由原来的哀求,顿时变成了追罪。
方锦如的脚步戛然而止,忿然转头道:“伯母,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歉道:“对不起,锦如,对不起,我一时太着急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云若那孩子在屋里闷着。不吃不喝的,我心里着急,这才……”
方锦如并没有再和她多说,而是上了楼,到了江云若的卧室。
江云若正背对着门口坐着,流光透过窗子覆在他的周身,他穿着白色衬衣,从背影看过去,与以前无异,在白纱窗帘之间。浅麦色藤椅之上,发丝轻扬,有一种唯美之感。
“云若。”方锦如轻轻唤了一声。
江云若微微侧首。闭着眸子,唇角扬起一点点,道:“回来了。”
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在这寂静的屋子里缓缓响起来,像是小提琴在幽怨地响。
“如今是什么天气了。我想着,当时我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小丫头,躲在你家的仆妇身后,忽闪着大眼睛,怯怯的样子。总觉得不那么引人瞩目。”江云若竟回忆起了往事,语气柔柔的、淡淡的。
方锦如走过去,素手搭在他的肩头。他抚摸着覆盖上她的小手,脸颊侧着贴了过去,轻轻摩挲着:“可是后来,当你成为我的弟媳,我却慢慢地发现你的光芒。是那么耀眼,仿佛天上的星辰一般。让我神往,却又让我害怕。那时候,我甚至开始后悔我以前的fēng_liú,我甚至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些认识你,或许在盼宇之前,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现在的你我,也不会如现在这样……”
方锦如心酸道:“不要这么说,倒像是老头子了,以后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江云若身子似微震了一下,细不可闻地重复:“以后的日子?”顿了一顿,又道:“我知道,你定然很为难了……那人,他会放了你么?”
江云若的一句话,又将方锦如从伤感的氛围中拉回了现实。
是啊,一天时间!一天,就要做出抉择。若是选择了江云若,以兆苍那时候的冷冽态度,以他现在的势力,这方家和顾家的产业,他想摧毁,简直易如反掌,而且,他是会这么去做的。
在她从兆苍那里出来的时候,廖青峰已经和她说了郭夫人如今的下场,她被关到了城郊的小宅子里,比起她从前面朝大海的生活更要低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任她曾经多么辉煌,如今也和普通村妇无异。
廖青峰和方锦如说这话,有着更深层的含义,郭夫人尤是如此,而方锦如,若是一意孤行地与兆苍作对,最终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廖青峰希望方锦如理解兆苍的占有欲,理解他摧毁的态度。他希望方锦如能做出明智而谨慎的选择。
可是现在,方锦如在茫茫白光中,听着江云若似老者般回忆往事的伤感语调,看着他的长睫轻颤,在脸上投射出浅浅的扇形阴影,突然产生了一念倦意,那些红尘中的起伏,那些风花雪月,都消失不见了也好,就这么守着一个失明的江云若,哪怕以朋友的身份,相依为命到终老,平淡地几乎要落到泥土里。
想到这里,方锦如就笑了,道:“怎么又说起这些了,我听你说我的事,还没有听够呢。”
江云若的脸色便微红了些,道:“还记得那时候在街边救了个孩子,你递过手帕给我让我擦伤,那时候我的心里真是惊了一下,但是又十分不明了,一时间十分恍然,到后来,你亲口叫我‘云若’,再到后来在大雨之中,我才逐渐接受了我的内心,其实我的心,也早已经动摇了。”
江云若说到这里,方锦如已经觉得十分赧然,果然这一切的由头,都是由自己挑起,那时候的自己,一心想着和江云若再续前缘,即便是兆苍一而再再而三的明示,那时的自己也并不接他递过来的心意。可是,当兆苍在危难之中,用生命换取她生存的机会的时候,那一刻,一切都转变了,当兆苍死亡消息的那一刻传来的时候,和江云若的感情,终于消失殆尽,只剩下心底的一片茫然。
原来重生一次,走了不同的路,种下不同的因,便真的会结不同的果。
“只可惜,只可惜……”江云若道,“我后来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