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苒向莲渡见礼问候之后,便走到禅房外,负手站在廊上装作看景。
莲渡知道水溶此来,必定有要紧的事,否则他明日一早就要远行,大没必要再来莲花庵一趟,也就由着穆苒自便,自己则和水溶掩门叙谈。
水溶先不说话,走到禅房后,推开半扇窗子,望向下方的院子,只见空庭静悄悄的,不见一人,又跟莲渡确认了一遍:“林姑娘可在么?”
“在啊,我才从她哪里回来。”莲渡越发奇怪。
她居住的院落,和黛玉的住处一前一后,由靠墙的两条小径连着,从这里推窗而望,可以将下方尽收眼底。
虽说莲花庵是北静王府的家庙,但毕竟黛玉主仆是女客,北静王这个动作,未免有些失礼,故而莲渡又问:“莫非王爷此来,是为了林姑娘?”
莲渡虽出家修行,但毕竟多年情分,也也希望水溶身边,能有个可意的女子相陪照料。
她十分喜欢黛玉,辗转从紫鹃处得知,林姑娘尚未许有人家,而贾太夫人疼爱外孙女,非好人家是断不轻许的,便想着能否撮合二人。
这就是她为什么,要将黛玉亲手抄录的经书,赠与水溶的缘故了。她深知水溶智慧敏感,必能体会其中深意,只没想到他会如此“性急”?
水溶关上窗子,莲渡又从他的脸上,竟然捕捉到一丝罕有的紧张,看他在跟前来回踱了几步,才缓缓地对自己说出一番话来。
水溶所说的,自然是宝玉和黛玉之间的爱怨纠葛,以及此番带了宝玉来的缘故。
莲渡越听越吃惊,到后来,听水溶说碧玫群颍她又在内心叹息不已。
王爷啊王爷,我只想着将来能将林姑娘配你,你怎么偏带了这人来呢?万一林姑娘被他说动,甚至答允给他做妾,这,这不委屈极了她,你又哪里再去找这样一位容貌、性情、才华都再好不过的姑娘?
可水溶既答应了人家,宝玉人也到了,莲渡也不好再反对,沉默了一会,方才为难地说:“这事我总觉得有些唐突,万一林姑娘未必愿意见她表哥,或是见了徒增伤心,我们岂非反做了错事?”
在莲渡的心里,宝玉是个“负心人”,又有意将黛玉配与水溶,自然不乐意宝黛相见。
水溶略沉吟了一会,说:“请莲姐去问问林姑娘的意思,她若是坚持不见,我也好回绝了贾公子,如何?”
“王爷,我是出家之人,又怎好干涉这俗世男女之事?”
“水溶知错了,还请莲姐务必相帮这一回!”
他向莲渡深深行礼,态度极其恳切,水溶的想法,又和莲渡有些不同。
或许他还未曾觉察到,自己对黛玉,已生出了朦胧的倾慕之心,因而潜意识里渴望知道,在历经一场劫数之后,黛玉对她表兄的心意,是否依然如故?或者还余几分?
他外表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骨子里十分傲气,怎样也不希望自己喜爱的女子,内心还痴痴爱恋着另外一个男子。
莲渡百般无奈,总不能让堂堂郡王对宝玉失信,只好硬着头皮答应,还特地叮嘱了一句:“如若林姑娘不肯见,王爷就请贾公子速速离去,千万不可纠缠?”
“是的,莲姐大可放心。”
“那好,王爷稍待,我这就去了。”
在黛玉的书房内,她正卷书观看。
紫鹃遇着了趣事,也不去摘菜了,只在黛玉身后,叽叽咕咕的说着,刚才怎么差点儿冒犯了北静王,他却毫不生气,始终对自己和颜悦色,反倒是王爷身边那个黑脸男人,明明是他挡住了门,还一脸的凶相,同样都是锦衣卫,这人的素质怎么就差得这么多?
黛玉听到好笑处,忍不住数落紫鹃:“莫要在人家背后嚼舌根子……”
紫鹃嗤的笑了一声:“姑娘你可真逗,这说人坏话,自然是要在背后了?他是啥锦衣卫的大官,真到了跟前,我一个小丫头,只有客客气气叫大人的份儿。”
黛玉把书一抛,直接笑倒在桌上,连连抚胸顺气。
这时,门外又传来翠儿的声音:“林姑娘,紫鹃姐姐,可还在里面?我师父来啦。”
黛玉和紫鹃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心里都想着,莲渡师父刚走,不陪着北静王爷,怎么没一会儿又来了?
黛玉连忙起身,先由紫鹃扬声答应“在呀”,一齐到门外迎接。
莲渡留翠儿在外头,只独自进来,落座后,几番欲言又止,似乎什么话难以启齿,黛玉不好催问,只安静的等候。
紫鹃心急,趁着奉茶的机会,半开玩笑地说:“师父可是还请姑娘抄经么?放心,她悠闲得很,师父不必客气。”
黛玉笑着嗔了一声:“紫鹃!”
莲渡只好小心翼翼地开口:“林姑娘,是这样的,王爷带令表兄来,现在前头客堂候着,想要见你一面,可要请过来么?”
黛玉本在轻轻转着指间的扇柄,听了这话,两手一抖,纨扇掉落在地,整个人怔住,面颊刷的白了。
紫鹃弯腰捡了起来,将扇子塞进黛玉手中,问莲渡:“姑娘的表兄,可是琏二爷么?”
她嘴上这样问着,胸口已是突突乱跳,心想多半是自己前日进园子,碰见的那家伙了。
真是可恶啊,明明已经冷待了他,竟然还缠上门来!
果然莲渡轻声说:“听王爷讲,是姑娘二舅之子,名唤宝玉的……”
禅房内一片寂静,许久谁都没有再说话。
黛玉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