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苒适才在门外,就看见北静王府的车驾,故而在经过大厅时,特地往里头瞧了一眼,果然兄长和北静王都在,只两人面对面站着,手上还为了什么东西,胶着在一块,觉得奇怪,脚下就有所犹豫。
穆莳见兄弟归来,简直救星降临一般,忙叫了声“老四”,招手让他进来。
穆苒进了客厅,看清穆莳手上捧着的,是一支古旧卷轴,先给北静王施礼,问:“王爷光降,是和家兄玩赏字画的么?”
北静王知道这事不能瞒他,也不想瞒他,便坦然回答:“我今日来,正是为了前日所说之事,央求令兄给我保个大媒,奈何东安王爷似乎不大情愿呢。”
穆苒又将讶异的眼神投穆莳,他知道兄长闲居无聊,平生就爱管此类闲事,若是交好如北静王,请他保媒,又怎有不肯的道理?
穆莳苦笑连连,将赵孟頫的真迹放回匣中,又客客气气地给北静王做了个揖:“世兄又说玩笑话了,哪里是我不情愿?实在是慎亲王先世兄一步,您二位想求娶的,偏又是同一位姑娘,一女固然不能二嫁,我这媒人,又怎能两头做的?”
“慎亲王和王爷,都想娶同一个姑娘,又都请大哥保媒?”穆苒大致听明白了,只这事着实稀奇,连他不好闲事的,都忍不住问,“是哪一家大人的千金?”
水溶对他微微一笑,说:“说起这位姑娘,穆大人也是知道的。”
“我也知道?”
“老四也知道?”
穆莳和穆苒异口同声的发问,俱都惊讶不已,穆苒固然是莫名其妙,穆莳更是感到不可思议,自己弟弟如此没请没趣,还能跟哪家姑娘扯上点儿渊源,那可真是穆家祖上显灵了!
“是的,穆大人还记得上一回,和我一同去了莲花庵么?”
“莲花庵……”
穆苒轻轻念了一遍,不知为什么,脑海中浮现的,是一双漆黑灵动的眼睛,唇边似嗔似讽的笑涡,以及两根摇摇晃晃的辫子……
可是,她该是一个丫鬟呀,北静王要立继妃,怎样也不可能娶……咦,莫非是?
见穆苒神色有些恍惚,又若有所悟的模样,穆莳忍不住又叫了两声“老四”,穆苒才“哦”的省悟,赧然一抿嘴唇,试探地问北静王:“莫非是,荣国府?”
“啥,你还真知道?”穆莳瞠目结舌,他心里一阵乱打鼓,这事已经够乱糟糟的了,千万莫要穆苒也看上了这位林姑娘才好!
北静王含笑颔首:“穆大人猜的不错,正是林姑娘。”
见水溶和穆苒之间,谈到那位林姑娘,依然气氛平和,穆莳稍稍放了心。
没想到,穆苒却转向自己这边,相当爽快地说:“既是这样,大哥这事也不难办。”
“不难办?依你说,又该怎么办才好?”
穆莳大感意外,论朝廷事务,他这位兄弟固然十分精干,可论起人情世故,应酬往来,可说是蹩脚之极,现在居然指教起自己来了?
“大哥只管为二位王爷保媒,愿意将女儿许给谁,让贾家自己做主,只替北静王爷多多美言,让贾家知道谁更合适些就成了。”
穆苒站在那里,是器宇轩昂,说出话来,也是掷地有声,却听得穆莳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
“这,这,这算什么法子?自古给人保媒的,自然希望好事能成,哪有暗地里拆台的?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穆苒瞟了他大哥一眼,虽不再说话,心里却老大不服气。
他从来作事都光明磊落,不加伪饰,北静王和慎亲王之间,他毫无疑问是倾向前者,相信兄长心中想法,也是跟自己一样的,偏偏又抹不开面子,真是自找为难。
水溶听他兄弟俩对话,忽然心头一动,叫了声:“穆大人?”
“是,王爷有何指教?”
听北静王叫穆苒,东安王犹未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难道他又要横生枝节?
水溶站起身来,端端正正地向穆苒躬身拱手,后者忙退开一步避开,惊问:“王爷这是做什么?”
“既然令兄只愿为慎亲王保媒,那么小王的保山,就请穆大人做了吧?”
水溶说得是字正腔圆,清清楚楚,穆家兄弟却同时惊呼:“什么?”
“小王恳请穆大人保媒,辛苦前往荣国府一趟,代小王传达心意。”
北静王表达得更加清晰,穆莳和穆苒听了,齐齐愣在当场,过了好半晌,后者才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这,这不是我不肯效力,王爷认为,我是块做媒人的料么?”
“当然,穆大人素来一言九鼎,极有担当,小王再信任不过!”
“……”
穆莳也是连连摇头苦笑,总算老四颇有自知之明,这做媒人要的是脸面,身段,口才,老四可以说是一样没有!
水溶的想法却大不相同,这穆苒做事稳重、果断,已诺必诚,答允了人的事,必定全力以赴,最要紧的是,他是东安王的亲兄弟。
东安王原本就跟慎亲王交情有限,若穆苒为自己保媒,他总不成真跟兄弟争?
他为人圆滑,多半就是到了贾家长辈跟前,说些客套话,走一个过场,给慎王有个交代罢了。
穆莳稍稍一琢磨,当即想通了北静王的用意。
虽说兄弟俩分别替两家保媒,求娶同一位姑娘,听起来着实荒谬,但未尝不是个办法,至少自己用不着北静王和慎亲王中间,非开罪一个不可了。
算起来,也算是北静郡王给自己一个台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