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落和二太太、凌连祥千辛万苦,才挤进了围观的人群。
四块青玉玦都在洪老先生手里,他哭得满面是泪,还时不时抹了眼中的雾气再把玩一回,的确已经痴了。
陆落从未见过如此痴迷某样东西的人,心里竟有点怪异的感动。
“老先生,不如您到里头,再慢慢把玩?”二太太上前,柔声劝慰他,“以后这些青玉玦,还放在铺子里,您天天来看都行......”
“不看了,不看了!”洪老先生哭得更加厉害了,“看了岂不是更割舍不下?”
他家里有两百多块古玉,卖了一小半倒也买得起这青玉玦。
只是,他舍不得卖,每块玉都是他的命!
“......老先生,咱们还要做生意呢。”二太太言语温柔,半哄半拉,让凌连祥帮忙,终于将这位老先生请到了二楼的雅间。
上了二楼,洪老先生也清醒了些,将青玉玦还给了二太太。
他虽然成魔了,却很敬重玉,不会偷窃,失了玉的体面。他把每块玉都当成了人,认定它们皆有灵魂。
玉的灵魂若是嫌弃你,他们会抛弃你的。你再怎么小心,也要弄丢。
洪老先生有他对玉器的独特信仰,他的信仰不容许他做出任何不轨之事。
好些古董铺子的东家,出高价请洪老先生断代,让他尽量往前断,但是洪老先生不答应,他怕玉不高兴。
不少赶热闹的主顾,也跟上了二楼。
二太太和凌连祥面对如此变故,只留下了洪老先生,将其他的主顾请下了楼。
他们要重新摆放和装点。
此玉太贵了,肯定会有人偷甚至抢,需得严密防护。
“落儿,你陪着洪老先生。”二太太、凌连祥和掌柜的都要忙碌,又不好把这位老先生赶走。就让陆落陪着他。
陆落颔首:“好。”
她上前搀扶洪老先生:“老先生,我送您回家吧。”
“不不不,我就要住在这里,住在青玉玦旁边!”洪老先生激动道。
陆落没有跟如此成痴的老者打过交道。亦不知道怎么劝说他。
他仍望着那几块青玉玦,眼眶都红了。
后来二太太和凌连祥将青玉玦拿走了,洪老先生还是固执不肯走。
他坚持要和玉在一起。
陆落就从怀里掏出法器——也是一块古玉做成的葫芦,给他瞧:“老先生,您帮我瞧瞧这块玉。断个年代?”
洪老先生原本没兴趣的。
可陆落的古玉,是凝聚了浓郁的生吉之气,平凡人肉眼看不到它的流转,只感觉这玉清透。
“这.......”老先生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他左看右看,认真把玩,脸上忽喜忽忧,一会儿笑一会儿蹙眉,暂时就忘了青玉玦。
“这是白玉葫芦,少说也有二百年。在某个风水极好的墓地里挖出来的,又被高僧念经去煞,所以格外澄净。此物趋吉避凶,是最佳的平安符。”洪老先生道。
他连法器的玉都认识。
这份见识,当今无人能及。
陆落颔首:“您说得不错,的确是一块法器。”
小孩子带着这么名贵的法器,洪老先生的眼神,终于从玉上转移到了陆落身上。
而后,他就瞧见了陆落满头的银发。
“你是少年白头。”洪老先生很笃定道,“一定是悲伤过度。重病难愈,又用人参续命......”
陆落敬佩看了他一眼,笑道:“没您不知道的事!您说得都对,我的确是重病难愈。再用人参续命的。”
洪老先生看完了,眼睛又回到了法器上,对陆落本人并不太在意。
他也想要这块玉。
陆落的这块玉,虽然跟商代的青玉玦没什么可比的,却罕见,老先生很喜欢。
“姑娘。你这玉可转手?”洪老先生问。
问完了,他又后悔了:他买不起!
上苍不公,一天之内竟然让他遇到这么多他买不起却又急迫想要的玉。
老先生又要嚎哭了。
“转什么手啊?”陆落大方道,“您喜欢的话,拿去就是了。”
陆落是个爱钱如命的,但是她也会花钱不数,爱财却不吝啬。
她观察这位老先生的面相,只他阳寿将近,左不过是这两个月的光阴了。
她想到了自己的师父,心里起了几分怜悯。
等两个月后,她再登门讨要便是了。
“真、真的?”老先生惊讶不已,难以置信望着这位姑娘,“真给我?”
“给您了。”陆落笑道,“您老是玉神,您看上了我的玉,我深感荣幸。”
陆落这些恭维的话,老先生一句也没听到,他也不在乎。
对他而言,玉器到手了即可。
陆落终于把他的注意力,彻底从青玉玦上转移了。
“......我送您回家?”陆落小心翼翼问。
洪老先生同意了。
他捧着那个法器玉,仔细把玩。他见过法器的玉,却没有年代这么久、法力这么强的。
他爱不释手。
他的府邸,是一栋高大的院落,只是院墙和院门年久失修,残破不堪。
他曾经很富贵。
陆落想到他家中那么多的至宝,难道他不怕人偷吗?
陆落望着这院落出神。
洪老先生明白陆落的心思,道:“小丫头,我的玉都藏起来了,没人能偷走。院子岂是用来挡毛贼的?”
陆落笑了笑。
她将老先生送到了门口,就折身要回去。
洪老先生突然喊了她。